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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双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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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7 00:35: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言
    天都王朝传位至第十二代,已是繁华的富裕之国,到第十三代,继位的皇帝更是精睿威严的泱泱大智之君,他将天都王朝带向强盛顶峰因而有“中原圣帝”美称。
    历代的天都王朝,皆有四大家族辅佐,依序为——擅谋略运筹,且博通天文与兵法的高家。武术精湛,负责训练皇家侍卫的段家。
    武林色彩浓厚,拥有御前神捕身份的陆家。
    再来则为专门收集情报,且钻研暗器的苏家,高,段,陆苏四大家族,一直是相辅相成,代代皆训练子孙承其长才,好尽力辅佐皇室宗亲,最后却因环境的演变和权利的腐化,令四大家族的互动关系丕变,虽是各司其事,私下却为扩张家族势力而互别苗头。
    其中曾是四大家族之首的高家,因受奸臣构陷和几位继位者的庸碌,终在现实的竞逐环境中没落,直至上一代高家主母收养一名女孩时才改观。
    此姝来历成谜,却自幼便崭露惊人的锦绣才情,深受当时的高家掌权者激赏,不但收她为义女且亲授她天文与兵法,而此女也确实青出于蓝。
    待长大成年后,她沈睿多谋,泱泱大智的恢宏气度更胜男儿,因此高家前代掌权者临终时,虽有亲生独子,却因年龄过于幼小,而将当家主子之位传予她。纵然这项决定在族中,有诸多的长辈,因她并非嫡系的高家子弟,又是女儿身而持反对立场。
    但是,当她接掌高家,仅一年,便将几代以来,名声和实力都已日薄西山的高家拉起,挽回日渐颓丧的劣势,其睥睨群英的手腕能力和果断的决策,令再有异议的人也臣服的未敢再言。
    因此在四大家族中,高家虽尚未回复往昔的风光,然而当今的掌权者高晴雪,却已名震天下!
    第一章
    远眺天际那层叠起伏的山峦,白云淡绕,阳光下绮丽浩壮,非五岳,非名山,却自有其浑然天成的雄伟气势。
    一袭飘逸的身形独伫于峻岭上,吹奏手中的长箫,撩人的箫声空灵地低回于山谷中。
    箫之音,在大多数人心中的感觉,是带着几许忧郁的旋律,总有着凄,孤、寂,然而这深雅的音色,从风中送来,却是这般轻柔无忧,彷佛满月之光,既安抚的祥和,也如魔魅般的勾动人心,闻之,教人不自觉地深深陷入其中的意境。
    此时清风徐来,拂动吹萧者那绾起的垂腰乌丝,纤雅的容频清妍净丽,玉琢般的瓷肤面庞镶嵌着一双英气之眼,瞳眸凝邃中带着无比的坚毅,一身水蓝缎的衣袍,在山灵穹苍衬景下,气韵悠悠淡淡,如水柔,如云清,翩翩风华恍若绝尘佳公子。
    持箫少年身后立着两名轩昂男子,一蓝衣身撼长弦箭簇,气度内敛沈着,另一白衣执剑,神情清扬俊朗,两人皆泰然地融入这毓秀的山景和那天籁般的箫声中。
    当一只翱翔于空中的大鹰嗥鸣而来时,箫声停止,少年潇洒地甩过手中翡绿的长箫,朝着天空伸出手臂。
    “天下知音,可是唯你?”琉脆的嗓音对栖息到手臂上的飞鹰问道。
    犀锐的鹰眼回以灵性的迎视,见此,“他”嫣薄的红唇浅然一笑,看似稚子笑靥,同时流露无邪与莫测,就如“他”箫中的音律,迷眩而教人难以捉摸。
    “鹰儿呀鹰儿,你是我最快乐与烦恼的来源!”矛盾的话,一如主人所予人的感觉,当“他”解下鹰爪上大小如一节小指般的竹筒后,这属于天地的苍鹰再次展翅高飞。
    秀丽的少年拿着的竹筒,并未取出里面的字条,只是一迳地望着眼前的碧云苍天悠然问道:“清风,舞影,你们说这前方传来的消息可是捷报?”
    “捷报与否,不都在雪少主的掌握中?况且有将军和雪少主连手,收服这南源的边境蛮寇指日可待。”身后的蓝方人清风笑道。
    “说的好,捷报是早晚的事,只怕不出几日便能凯旋回中原面谒圣帝了。”白衣人舞影也接着道。
    少年彷佛无趣地一耸肩。“是与不是都教你俩说了,这最后的答案不看也罢。”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往前方抛去,竹筒顿落万丈深深崖。
    见此,哪怕习惯了主人那随兴之的清风,舞影也不禁微怔。
    “雪少主,万一是将军传回的重要军情——”清风深感不妥,前方的人却只是举手打断他的话。
    “重不重要,何不由他亲自告诉我?”少年轻笑灿若,眸瞳慧黠盈漾。
    清风,舞影不解。
    “你们先退下吧!”看着眼前迟疑的两人,少年不禁轻叹口气把玩着手中的绿箫。
    “他来了,有他在你们还担心些什么,既不用怕我会失踪,也不必怕有人对我不利,只要在他身边,我就会是天下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无助者。”
    “无助者!”如雷的万钧笑声震回山谷。
    “高家的晴雪聪颖冠绝天下,一个令男人都望莫及的女诸葛,谁能令你无助!”男子哑醇的嗓音道明了这皓玉般的雪艳少年,真实的身份是纯质净丽的少女。
    迅即的,连从何而来的身形都未教人看清,只感一股疾风掠过,晴雪的身躯已卷入来人之怀。
    “将军!”
    清风,舞影认出这声音赶紧恭敬行礼。
    来人却一刻都未曾停抱起怀中人,往更高之绝崖峭壁纵身而去。
    “清风,舞影,你们先下山吧,边境之乱已平,明朝将班师回中原。”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消失在高山云雾中,浑厚的声音只留下这道命令。
    白云轻环绕,人烟绝迹峭崖,清风阵阵徐拂,在那孤崖的岩壁上有两具交缠的身形,男子一身金衣战甲,黑发狂乱散扬,尚能感受得到那仆仆的风尘,更添粗犷不羁的豪情。
    他紧攫着那柔嫩的唇瓣,一再地加深唇齿的深啮,哪怕那粉艳的樱唇已在他窒息的索吻中红肿,也教他痴醉的不想放开,只是将她那纤雅的娇躯箝制壁和他迫人的身躯。
    “晴雪……,晴雪……”虽离开了她的唇,却紧拥着怀中的馨雅人儿,男子的面庞低摩着抵靠在胸膛上的螓首,摩挲着乌缎般的发际,他的唇一再吟唤芳名,充满火炽的情和浓烈的思念,彷佛就只剩一口气,他也将唤着她到最后。
    这阳光映照下的男子,刚毅的面庞黝黑如铜,身材伟岸高拔,一身结实的肌肉,长相并非俊俏,却十分具有个性,尤其那峻伟的身躯线条,恍若天生的武将,充满狂放的野拓,却有一双内敛的眸子,温柔的神采和煦如春风。
    而怀中人既无抗拒也无回应,清澈的瞳眸纯真濯然,这胜雪的清艳女子永难教人明白那看似绝尘的风姿下,究竟心思为何?
    她总是露出一贯的淡柔的微笑。
    “南源的边境事已平,待回京覆命后,你就名正言顺地属于我了!”
    他抚着她浓密的双眉,这脱俗无华的佳人,不似一般女子描绘柳眉,素雅的容颜,有着一双在女子脸上少见的浓眉,使得她端丽的清柔中,流漾英气,本该是矛盾的对比,在她身上却显得如此自然。
    “是吗?”她浓眉淡扬。
    “当然,这一战,可都是为了你呀,晴雪!”他亲昵地捏捏她的下巴,再次想拥住她。
    她却摇头一笑,抽身退离他怀中。
    “将军,言重了,晴雪所做的,不过就是替圣帝传言,上华山请出名震天下的江湖奇侠浪风行,下山扫荡边境蛮寇,而您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弟,这一战是为你朱家天下而打,如今战乱既平,是圣帝鸿福,将军之能,晴雪何敢居功!”
    “好个何敢居功!”浪风行炯亮的瞳转暗墨,如春风的神采略沈。
    他的来历和身份,在皇室并非秘密,在世间却少有人知,常年隐逸于华山,更绝少有人上得了位处耸入云霄的朝云楼,其主人是以神秘和奇才名满江湖的浪风行,竟会是当今圣上的第九弟朱麟。
    “我曾立誓不再轻涉天下事,只想悠游于世外,连皇兄都难以请得动我,然而,这一切因你而改观,你可别忘了,‘当狼烟平定,就是雪上朝阳时’如非为了这句承诺之人,我是绝不理会这些烦恼的红尘俗事!”
    “雪上朝阳时?”对他的愠恼,她只感有意思地眨眨眼,像无心的淘气,又似恶意的嘲弄,道:“将军,朝阳一出雪就化了,怎么上呀!”说着禁不住的扬声大笑。
    他凛眉,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这江湖中人敬畏有加的游龙奇侠,只要遇上高晴雪,他那禅修的定力修养,总是瞬间失控。
    “晴雪”他突地低声一唤,伸手抚着她彤柔的面颊。
    “无论你如何善用谋策,别将它用在我们之间的承诺上,二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动心,为你,不惜破誓言出朝阳楼,下华山,渡红尘,如果换得你拿它当戏言看待,我不会轻饶你的。”
    轻柔的声音下是严厉的警告,此刻的他,轩昂的器宇更形明耀,却反透着令人几近恐怖的感觉。
    然而,眼前的人只是绽出愈加灿烂的笑容。
    “你生气了?”她边说,边毫无顾忌地将身体贴入他怀里,仰起的螓首,看似烟媚如惑。
    晶莹剔透的眸瞳益发无邪,朱唇仅离他寸许,彷佛无心的撩拨,如兰的气却无误地逸入他唇缝。“可是,我从未要你爱上我,诺言不过顺你之意而说,非我亲许呀!”
    “晴雪!”他猛地将她整个人用力压上自己,咬牙地怒视她。
    她不禁吃痛低呼,他那身坚硬的金甲战衣,重达数十斤,刀剑难入,非一般人穿起和忍受,更何况她那皓雪似的躯体。
    “风行……”高晴雪如告饶般轻嗔,眸光无限蹙锁,却不曾开口发出任何求全之词,只是指责地的看着他,像怨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呀……”更加一声倒喘的娇吟,他的手指扣入她的腰际,欲令她的柔软融进那钢铁的身躯中,刚厉的神态丝不想放松对她的折磨。
    她明艳的雪颜在阳光熏暖下,眸光掠过游戏般的狡黠,粉臂主动勾上他的脖子,调侃的戏情,甜密地在他的耳边道:“这样也好,就这么死在你怀里,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了,风行你可千万别放开我,否则——我会飞的,飞得无影无踪,教你找不到,追不着,到时,你气得疯狂,可别恨我呀,是你不该放手的。”
    她那双美丽的琥珀瞳眸充满兴致的迎视,瞳中反射出他凝肃的神情,玩味的对比。
    他该高兴自己找到对手了吗?
    在世人眼中的浪风行,平时虽温蔼带笑,却镇静如磐石,内敛的光华如一潭静流的深水,看似平静却玄机暗藏。
    然而,他怀中的人儿,更是绝对的飘忽莫测,虚虚伪伪,难辩其真。
    当今世上,如何有人能拥有冰清的圣洁,却又散出连神佛都为之震慑的妩媚,唯有四大家族中的高家当主,高晴雪!
    平时她为主持整个家族和方便出席朝中各类场合,总是易装扮成少年出现,清逸俊俏,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恍若昆仑怀璧,风采出绝。
    他眯着眼,扣在腰上的铁指虽渐渐松开,却改而握住她的下巴,厚沈的声音不无誓地道:“对你,我绝对不会放手,相信吗?我会吃了你!”
    “呵。”她笑,未及他再次启口,甜美的樱唇便凑上,粉舌挑情的探出,缓缓舔过他的唇缝。
    浪风行全身一僵,缠腻的嗓音挑逗回应。
    “就等你吃了我呀!”欲望顿如沸腾之水,滚烫的在体内奔窜,却在他想攫获她的唇舌回应时,她已再次灵巧地旋身离开他的箝制,拿出腰上的绿箫,浅笑盈盈道:“将军,既是大获全胜,让晴雪为你吹奏一曲吧!”她再次唤着他的职称,提醒他目前所处的环境。
    浪风行无言注视眼前那总是冷静自持的红颜,柔煦的微笑再次回到面庞,阳光下的他,又是往常那一迳潇洒的深沈。
    “也好,今日就要你的箫声伴着本将军,在这峰崖之顶,观日落,赏皓月,到明朝的日出。”
    “只要杜痕,冷扬两位统领不急着找主人,晴雪奉陪又何妨。”杜痕,冷扬自幼便跟随在浪风行身边,哪怕他们的主人后来闯荡江而至隐居华山,也始终相随守护。
    “他们未见我下山,便已知情。”他泰然环胸,不让她有任何逃开的藉口。
    晴雪嫣然一笑,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这片云烟缥缈,令人忘忧的愉悦流畅心胸,她拿起手中的箫,正欲放到唇边时,身后的浪风行坚决的声音却又传来。
    “晴雪,我知你虽为女儿身,却有更胜男子的凌云壮志,且以你之能,要实现绝非难事,但是,繁华总有落尽时,我生于宫中感受太深也太多。因此,纵然你有穹苍的鹰心,也请你为我停泊,相信我,我能给你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见那背对他的身影始终毫无回应,浪风行幽然一叹。
    “无论你心中怎么盘算,这战我已履行了当初的承诺,现在就等你的承诺,明朝回中原见过皇兄后,我就要带你回华山,我绝不会再接受皇兄任何的封赐荣禄,你也得卸下高家之主的权位传予你的义弟,好吗?别辜负我们之间的诺言,否则……”他淡垂眼睑,然而自其中锐射出的危险眸光,却难以掩饰。
    “我的惩罚,你受不起呀!”
    前方的人几乎无任何迟疑的动作,彷佛就等他说完,好继续举箫就唇,吹奏出悠扬的旋律。
    箫声回荡整座山峦!
    艳阳天,繁华热闹的帝都街道锣鼓喧天,人民皆高声欢呼着凯旋而归的军队,爆竹和群众的喧闹声交织成空前盛况。定国大将军浪风行仅花数个月,便平定南源边境多年来战乱,消息如燎原野火般瞬间烧遍整个中原,尤其此次还有绝智之才的高晴雪为军师,更让这支浩荡的军队备受瞩目!
    “看到没,前方马背上那个一身金衣战甲的男人,就是皇上亲封的定国大将军,江湖奇侠浪风行!”众人看着昂首高魁的男子,无不惊叹。
    “在他身边那两个看来严肃的人,就是杜痕,冷扬了。”盛传杜痕,冷扬终年随侍在主人身边,风采各异,也是当代的武林高手。
    “听说定国大将军威武非凡,擅于兵法,却终年居于华山最高峰,而且他所居住的朝阳楼更是云深不知处,天下少有人能上得了朝阳楼!”
    “岂止呀,还有人说这定国将军一旦狂起来,百来人都压不住,简直天赋神力呀!”窃语的喧哗随着夸张的惊叫,更添三分的渲染,只见众人莫不争破头想亲睹这些传奇人物。
    “传言是高家宗长亲上华山,请得定国大将军浪风行下山平乱。”
    “高家宗长!哦,原来是有‘帝都名花’高晴雪亲自出马,难怪能请得出江湖奇侠渡红尘!”
    “对呀,莫说高晴雪貌美绝伦,光凭她那诸葛才女的名号,一旦有心,还有什么不成功的!”大家一言一语地再贡献出自己的第一手资料,人言之可佩与可叹,在于任何事只要经过流言再传颂,到最后,去芜存菁的新版就是——他们眼前所见者,都不再是凡人,个个都是天降的神人,供人景仰的。
    只可惜耀眼的光采总带点遗憾,因为“帝国名花”是不随意供人瞻仰的。她坐在轿子里,帘幕掩住了佳人娇颜。大家无缘一睹当代绝色,虽感失望,但,依旧有人活灵活现地形容起这朵“帝国名花”因为朝廷能有史官依史料纪录历史,民间大众也绝对能靠“流言”来串编一本“民间传说”。
    这会儿,万头钻动的民众是更热烈了。
    皇宫城外,朝中宰相率其他重臣和四大家族的宗长,除了高家由执事长辈代表外,其他的段,陆,苏三大家族的掌权者皆亲自相迎。
    “贺喜将军凯旋归来!”众人对着浩荡的队伍行礼恭迎。
    杜痕在主人示意下一扬手,整个行进的队伍停下。
    “将军,一路辛苦了!”宰相朝正下了马背而来的浪风行作揖。
    “相爷,风行一介晚辈,怎敢劳老相爷亲自迎接!”浪风行对这个他自小就敬重的长者,诚然回礼。
    “是将军谦虚了,莫说老臣是奉旨传达圣意。今朝将军扬我中原天威,令边境贼寇闻之丧胆,这份英雄豪气,就足够令老臣大礼迎之。”
    “奉旨传达圣意!”听得此言,他不禁皱眉。都已要进宫了,还有何事要当朝宰相候在皇城前?
    “是的,臣特来传达陛下口谕,圣上体恤众位将领远征长途跋涉之苦,特命将军和高家宗长今日免上朝回奏,待回府休养生息后,明朝再上朝面圣。”
    “皇上真是爱护臣民,既是如此,将军,相爷还有诸位宗长,晴雪失礼先行一步了。”坐在轿内的高晴雪,拥皇帝所允诺的权利,随军远征,可于帘幕后接旨或传达命令,如非必要,不用特意出现于众人前。
    因军队向来没有女子上战场随行,而此次事出特例,为怕她的女子身分和绝色的容颜影响军心,才授此一特权!
    帘幕后的声音朝前来迎接的高家执事长辈高千东命令道:“千东叔,走吧!”
    “晴雪,”浪风行唤住她。“记住你的承诺!”回应他的是那熟悉的飘忽淡笑。
    浪风行的目光始终锁住在清风,舞影护送下已走远的高晴雪,直到宰相的声音传来,才拉回他的注意力。
    “将军,陛下另有交代,要你回府前先入宫面圣。”
    高家。
    晴雪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净身完毕,换着染着白樱花瓣淡紫色绫罗,绾起的发垂丝飘散,一身士人的装束显得清艳端雅,眩惑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宗长,是否要先命人传膳好提早休息,否则明朝破晓就得上朝面圣了。”随侍的婢女们关切地问道。
    晴雪微笑地挥手斥退周遭人。“清风,舞影!”
    “雪少主!”一直守护住房门口的两人进来。
    “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这几个月来够辛苦了,在高家不会有什么事的,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清风,舞影带有武将的骨性,以命令和主人的生命为第一,晴雪明白若不特别加上后面一句,他们还是会坚守到底。这两人是皇帝别派来保护她的,是以称她为“少主”而不以高家人的“宗主”称呼,严格讲来,他们隶属军队,是浪风行的麾下。
    “是!”这两人一听,赶紧退下,不敢打扰她的休息。
    “月梵幽筑”就像红尘中的桃花源,是高家一处闲人勿进的禁地。两旁的木棉树正当茂盛时节,绒般的细雪盘结枝桠,缕缕丝白,随风抽絮飘飞,拟如化外幻境。
    古筝的旋律随着潺潺流水倾泻,令人心神俱醉。
    走过台阶,沿着铺陈开来绿茵,每一处都漾着风雅的韵致,走进庭院深处,但见碧澈的湖波上,白石雕砌的亭台掩在垂柳绿荫中,一位极为俊美的孺衣少年,抚着石桌上的筝琴,案上一只香炉轻烟袅袅。
    高晴雪来到“星诛亭”的石阶前,这少年的筝琴音韵停了下来,虽是弱冠之龄,却有着沈雅气度,双眼更有洞烛世情的犀锐,如璧玉般的面庞凝着轻幽,绝尘的气质与高晴雪十分相似,他却将冷完全流露于外,带着距离的孤傲。
    “什么事?”他连头都不回地吐着无温语调。
    “特地来看你,不高兴吗?云弟。”高晴雪迳自绽放清柔的微笑,毫不在意地走进亭中。
    少年正是高家前代当家主的唯一嫡传独子,高云朗,也是高晴雪的义弟。
    “现在你看过,可以走了。”
    “好段时间不见,何忍这么冷淡,莫不成是怨我没死在战场上?”她轻笑自若地在他眼前坐下。
    高云朗淡睨她,冷笑道:“将你丢在一堆恶人中,最后存活的绝对会是你,一个战场结果得了你吗?”
    “唉,原来在我亲爱的弟弟眼中,我这姊姊是天下恶人之最!”她无奈地以食指敲敲自己的额头,反倒显露几分稚气。
    “哼,我还宁愿你是天下大恶人,纯粹的恶,只可惜你什么都不是!”
    “哦。”她有趣地双手支颐,天真地眨着眼,像是一个听故事的小女孩。“那你说我是什么呢?”
    “你可以是好人,坏人,也可以是大善人和极恶人,这才是最教人可怕的,因为你是同时共有‘圣’与‘邪’的祸根!”
    “密谋协议!你说晴雪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为了让我出华山!”皇宫偏殿里,浪风行对着他的皇兄中原圣帝吼着。
    “阿九!”皇上沈声喝着九弟的小名。“你往常的冷静都到哪去了?以你这种样子,就一辈子等着被高晴雪耍到底!”看着平日总是稳重内敛的厶弟,此刻烦噪地怒扒额前乱发,像头关在牢笼里的猛狮正慢慢被激起!
    “耍?不!不会,皇兄,你错了,晴雪不可能,也不会耍我,她对我是真心的!”难以接受这刺眼的字眼,浪风行完全不理眼前的人是他的大哥——当今圣上——只一味地驳斥这令他深觉荒谬至极的话。
    “阿九,睁开你的心和眼,江湖奇侠浪风行,无论文武皆堪称绝代,你擅兵法,拥有天生的神力,对事情更有精辟的透析能力,一遇上高晴雪你连神智都被蒙了吗?”皇上一叹。“如非为了让你出华山相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和高晴雪谈这样的条件。”
    九皇弟朱麟和他虽是同父异母,更相差了二十多岁,却自幼便由他督导成长,虽为兄弟,但是对这个外型与能力皆出众非凡的厶弟,他待他更如爱子般,也因此,就像每个兄长或父亲的期望,他总希望这个生性豪野飘泊的厶弟能定下来,有一番事业作为,明明是天纵的英才,莫说是他的皇弟,怎么说,最具慧眼识贤的他,也不能放任这份才华随波逐流隐没尘世。
    “不,我不相信,我知道她上华山是为了替你传达旨意。但是,她不可能会拿感情来骗我,她爱我,她真的爱我,她的心和人是我的!”他咆哮,原本阳光似的潇洒神采,早为狂狷的野茫给取代。浪风行永难忘怀和晴雪在“朝阳楼”的初逢,明月下,她的容颜,风采,是如何的令他惊艳!
    华山之顶,地形高峻险恶,终年云雾,更有崇高天下的气势,因而有许多灵迹仙踪之传。
    而朝阳楼居然建于云海奇石间,是奇观,也代表了主人凛凛傲视的风骨与不凡,因为天下少有人能上得了朝阳楼,就算有绝佳的轻功登得了朝阳楼,也难破解楼中侍卫杜痕,冷扬的把守,所以江湖中,浪风行这个名字就是“高深,神秘”!
    因他虽驰名天下,却少有人见过。这些却在一次月圆时,教一名女子完全改观。
    当一曲深幽的箫声回整栋朝阳楼,令楼内的浪风行,杜痕,冷扬皆一怔,因为那灵亮的旋律,像在呼唤,也像在挑衅,这武林中无人敢擅入的朝阳楼,对这箫的主人而言,竟是悠然得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箫声是如此勾动心弦,当浪风行随着箫声来到屋后的亭子时,一名清尘绝雅的少年,持箫倚栏朝他浅然一笑。
    这一笑,耀亮了周遭,也令他整个人完全愣住。
    因为那雪冰般净艳容颜,彷佛集天地之灵,美得清雅,却又艳得圣洁,更令他明白,眼前是娉婷俏红妆!
    “尘间浪,醉天下,一奇侠!”来人以逸丽的笑靥,脆柔的嗓音道。“江湖奇侠浪风行,也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弟!”
    “你是皇兄派来的。”见到她腰间所系的金丝结带,确定了她的身份。“皇兄可真是不死心呀,派了无数人,却没有一个成功。”从八年前老皇帝驾崩后,他便浪迹天涯,闯荡江湖,最后隐居于华山朝阳楼。
    历年来当今圣上派出了无数人追查他的行踪,一心要这个厶弟返回朝廷,留在他身边效力。
    “这一次也不会成功吗?风行。”她自然地呼唤他纵横江湖的名,低喃中带着天成的妩媚。连自忖绝不会受女色所惑的浪风行都不禁心荡神驰。
    “边境生乱,令皇上好生烦忧,益发思念他的九弟,在皇族中文武双才的第一勇士朱麟,陛下常说,如能得九弟相助,必能扬我天都之威!”
    浪风行朗声一笑,“是皇兄抬爱了,朝廷人才济济,扫荡狼烟何需要风行出马,更何况我曾发誓不再轻涉天下事。”
    “破誓!”他有意思地一笑。“那得看有什么诱因了。”
    “诱因——”她葱白的指轻掩着樱红的唇瓣,水瞳微凝,风情自逸。“你爱这天下吗?”
    “谁不爱呢?却还不足以让我为它而破誓。”
    “那何不为一个更爱它的人而破誓?我爱这穹苍天地,更想当那舞空之雕,翱翔而下。”她走近他,双手轻放上他坚实的胸膛,像个无助的小孩正在盼求愿望。这应是无邪的,然而那如兰的馨香却是如此的媚惑感官。“风行,可愿随晴雪醉梦天下?”美丽的诱因,强烈地撼动浪风行。这女子竟是名震天下的高晴雪。好个灵慧绝色。
    “如果一生能有你的相伴,又何乐而不为?”他也揽上她的腰。
    “这是你的回答?”
    “却得先有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一如你的意愿。”晴雪靠上他的胸怀。
    “如此,我亦愿为这天下而破誓!”浪风行笑着拥紧她。
    往事犹在心海深处,却已全然变调!
    皇上见他那痛苦的样子,只是摇摇头,这样的反应在他意料中,或者该说,以高晴雪的能耐,他毫不怀疑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代的高家主,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深沈,冷静,极富心机谋略,却悠然得一副名利皆可随抛的模样,这个绝色尤物令人完全难以捉摸。
    “阿九,可能的话,皇兄并不想你再沾惹高晴雪,她就像株魔罂粟,一般的罂粟带毒她带魔,她不止令人上瘾,甚至让人连心魂都迷失,她的圣洁是真,她的蛊媚也是真,如果你真想得到她,就该拿出你的镇静和智慧。否则只是沦为她游戏中的玩偶,任她摆布罢了。”他拍拍浪风行的肩。
    然而浪风行完全陷在自己的感情挣扎中,喃喃地自语:“不会的,她不会骗我,她真的爱我,不是玩弄的摆布我,她承诺我的,她亲口说的——”
    皇上握住他的双肩,逼他正视的叱道:“够了!她会承诺什么,你仔细想想她有哪一件事,哪一句话,是给你明确的承诺?一切都是你的一厢认定,自以为是,她所做的不过是绕着你的语意,迂回地讲着,而你……不,是任何人就在她那样的语意和手腕下上钩了,而事实是的真相是,她甚至不用说任何一句谎话,就能将人耍得团团转,你还执迷不悟吗?”
    全是他一厢的认定,自以为是……浪风行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猛吼的一掌击碎身旁的桌子。
    震撼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全护驾地冲进来!
    “没事,全都退下!”皇上挥退侍卫,继续对浪风行道:“阿九,你要她,朕一定会帮你,高晴雪再厉害也得服从君主,朕可将她赐婚予你。所以,你回来帮朕吧,朕封你为镇南王,整个南源都交给你,再派二十万大军镇守,赐你一座行宫,这样你等于一方之王了,或是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在能力内朕都可以给你,别回华山了,以你的能力隐居于山上,皇兄无论如何都无法答应!”
    浪风行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想着兄长方才那一语戳破的残酷真相!她所做的不过是绕着你的语意,迂回地讲着……“如果一生能有你的相伴,又何乐而不为?”“这是你的回答!”“却得先有你的承诺。”“我的承诺,一如你的意愿。”“如此,我亦愿为这天下而破誓!”
    我的承诺一如你的意愿!
    这是她当初在朝阳楼时的回答。
    可是之后她总是回避他的逼问,而他所做的一切亲昵举动,她不曾拒绝,却……也不曾回应,甚至戏弄地搂着他说:“……我从未要你爱上我,诺言不过顺你之意而说,非我亲许呀!”任何人就在她那样的语意和手腕下上钩了,结果事实的真相是,她甚至不用说任何一句话,就能让任何人为她沈沦的难以自拔……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抱着头,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拾,就在失去她,他也绝难再独活的情况下,才发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晴雪不曾对他有过半点情,甚至一点点的真心,是真的吗?他该相信这一切吗?
    “皇兄,你们的协议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愿意和你联合设计我,甚至不惜付出感情来欺骗我!”他冷冷地以眼光逼视兄长,完全无视他尊贵的身份。
    皇上理解他的愤怒,当初为这件事他沈思良久,却还是任其发展,况且当时在各方情况下,他确也急需借重浪风行的能力。而今,一如他所料,复杂难解!至此,他苦笑道:“当初高晴雪为高家来找朕时,朕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现在你也知道了,她一口就答应,唯一的要求是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干涉,也不为后果负责,成功后的回报就是将高家失去的荣耀还给高家。”
    “高家荣耀!这的确是会在所不惜的诱惑,皇兄,你们两人的心机是不相上下。”浪风行冷笑,知道高家对晴雪的重要性,也深知皇上本就有善于算计的一面。
    “你可以怪皇兄,却无法指责朕,因为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黎民百姓,甚至为你好!”对这一点,皇上永远自认问心无愧。
    “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理由,但是当你们做这件事时,将我置于何地?一个可利用的工具,用完了再说对不起!”他凄然一笑。“你明白吗?这就是我为什么离开朝廷。在这里,付出真诚换得的心怀异图,我的身份,地位,不过是每个人算计拉拢的好筹码,当年母亲就曾说,我太重情义,这样的个性不适合生长于皇宫,否则终会换得伤害,我相信了!”他的母亲是老皇上最后纳的一任妃子,也是唯一武林出身的女子,有江湖儿女的巾帼英气,当时的老皇上已有七十岁,老夫少妻,她甚受眷爱。然而,在宫中如此的危险复杂,尤其宫闱嫔妃间的明争暗斗,其残忍不亚于男子为图名利的不择手段,甚至更为阴狠,母亲的得宠招徕祸端,终致遭受暗杀害,青春的风华竟比老迈的丈夫薄命,宫中之冷残晦暗教浪风行认清,也因而待老皇帝去世后,他毅然远离宫廷,远离这个总是勾心斗角,充满是是非非的权力漩涡。
    “阿九……”皇上闻言心中恻然,深知这件事伤了他疼爱的九弟,却仍不后悔如此做。
    “皇上!”浪风行避过他伸来想安慰的手,恨声道:“臣弟与高晴雪之事,请让臣弟自己处理,莫再干预,否则就是逼臣弟断了对皇兄这最后的敬爱!”说完,连行礼退下之揖都未曾再有地拂袖离去!
    身后的人是无言的默然,对浪风行而言是兄长骗了他,但对皇上而言,他是绝不会让年纪轻轻的九弟终生老死于山上。
    第二章
    夜幕低垂,掌灯未几,蒙蒙的雨雾便已漫洒而下,清凉的雨泽驱散几许夏初的燥意.百花繁簇的亭台,一抹翩然倩影悠坐木椅上,雾雨的夜和晕黄的月光,饰染她柔邃的幽雅.美丽的褐瞳看着蒸沸的白烟,随着管口注下的热水飘送,当翠色的茶汤倒入白玉般的瓷杯时,执杯之人轻啜杯沿,深深吸入那怡人香气。望着雨幕的夜,琉璃般的天音带着几许叹然.“难剪天边雨,何断缕缕愁!”
    “雪少主为明朝面圣之事烦忧吗?”
    “如今南源之战大获全胜,少主功不可没,陛下定当大赏,有何困扰?”伴在她身旁的清风,舞影笑问道.“美丽的雨夜总教人愁郁重,而且……”她话语顿,眸光掠过,沈思地打量后,敛眉一笑饮下杯中茶.“麻烦来了!”
    “麻烦?”
    此时前院的大厅传来吵杂的喧闹声,就在清风,舞影不解皱眉时,一个男子的身形由前方的雨景中跨出,像呼应他的出现般,原是漫飘的雨丝蓦然转疾!
    “将军!”清风,舞影见到来人,讶然大惊!
    “纵然你是皇上亲封的定国大将军,也无擅闯民宅的权利。”晴雪望向这挟带疾风骤雨出现的人,口吻是淡然的.“若非如此,能见到稳坐于层层保护之中的你吗?”浪风行昂拔的身躯带着迫人的威势,朝亭台走去.“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晴雪挑眉,兴味的眼流露出一副“请”的邀问.“皇上说的一切可是真?”她微抿的唇瓣勾出了然的笑容.“是。”几乎毫无犹豫地回答.他眉目怒瞪,双手紧握成拳.“你甚至不问我是何事?”
    “有必要吗?”她放下茶杯站起,面对他犀利的逼视,只是用着一种连自己都感无奈的声调.“我们之间唯一的牵扯除了和陛下的秘密协议,不会再有其它的了!”
    “不会再有其他?这是你的回答?”这轻叹似的答案,震颤了浪风行脚上的步伐,他蓦然闭上眼,一种被活活劈开的感觉,明知的事实由她的口中说出,竟是锥心般的疼痛!
    “我的付出……竟换你这样的回答!”他再睁开的眼,是激烈的痛若眸芒.“难到皇兄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认定,自以为是……不,我不相信,晴雪,你真的对我无心也无情——”他嘶吼着朝她奔去.“清风,舞影!”晴雪一唤,身旁的两人马人纵身飞出,立在主人眼前.“凭你们也挡得了我!”浪风行的气焰怒涨,使得双目如眦裂般凶狠!
    “不敢,但是主人有令,也只能将军冒犯了,将军何不先行回府,一切明朝面谒陛下再说吧。”两人伸出手臂横阻他前进.“放肆!”另一声叱喝随着破空劈来的浑厚气流,逼退了清风,舞影.两条如光束般的流影飞快地跃身来到浪风行跟前,对上清风,舞影.“将军是何等身份,岂容下属之人随意挥招来去!”冷扬一如其名,冰雕的面庞,凛视傲视,如鬼魅般的令人一望生寒.“高宗主,你与将军的情份本非寻常,何若弄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情势!”杜痕则是神色温和带笑的男子,轻摇羽扇甚有几许潇洒倜傥.对这样的情势演变,晴雪依旧浅盈逸笑,但那双明皓的眼瞳是深沈的冷睨.“跋扈也该有点分寸吧!先是属下在前厅闹事护着主人擅闯高家,最后主仆对着本宗主兴师问罪,还怨我将情况弄到剑拔弩张,怎么世间的道理全教你们说尽呀!”
    杜痕正欲再言,却为身后的浪风行所阻止.“晴雪。”他突地放柔了口气,深凝地锁住她.“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算是你和皇兄之间的秘密协议,难道我们之间的一切真的全是你在演戏?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有苦衷的,对不对?我不相信你彻头彻尾都在骗我,晴雪……”
    她好半晌无言,继而深吸口气背过身喟叹道:“将军,夜已深,你该离开了!清风,舞影,送客吧!”
    “高晴雪!”浪风行再出口的声音是令人寒栗的绝调.“现在就跟我走,我或可不追究方才的一切,否则,我说过,我的惩罚,你受不起呀!”
    晴雪回过身,那份飘淡清丽在黑夜中益加鲜明.“将军,高家纵非达官显要之宅,也容不得人仗权欺凌,相信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我惩治擅闯之人!”她击掌,四周跳下数十名玄衣持剑的高家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玄衣人迅捷地舞动手中剑刃,剑芒瞬化繁星万点,烁亮散离又似相连,花雨夜下犹如霜寒利芒,将他们果锁中央!
    “霜飞星雨剑阵,这可是为了你而创,将军,指教一番吧!”她淡然道.嚣狂的残邪恣笑倏扬夜空,浪风行至此已完全明了.“这一切早在你的算计中,是吗?高家晴雪智绝出名,最擅于运筹帷幄,我的反应,举动早都在你的掌握中吧!或者,今夜根本就是你和皇兄两人一搭一唱的默契!”
    前方那艳雪之人只是朝这群玄衣护卫命令道:“阻止他,伤了他也不要紧!”清风,舞影惊愕地看着飘然离开的主人,无法相信他们听到的命令.雨夜的星空,在明月的辉映下,绮灿多姿,景物看来迷迷蒙蒙,如幻似真.高楼上,窗楼大敝,一抹淡紫的优美身影倚坐窗台,手肘潇洒地搁在屈起的右膝上,一双深幽的眼思凝着这雨洒的月色.“感情这东西,当真教人心惘神迷,潇洒难!”窗边的人儿目光始终落在远方的虚空中,她悠然的音调如山中清泉迤逦,无情绪的高亢,仅是流利的淡述.“你们知道吗?古人总是喜欢将情写到令人动容,诸如:‘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或者‘情到深处无怨尤’等,简直教人……”说到这,像忍不住般地纵声大笑.“这些词可真是千古传颂,传到今,动辄在情人的口中琅琅而出,真是好词也变俗了!”接着那扬放的笑声更如放肆的音符,狂舞四周.清风,舞影相觑而望,对他们所跟随的主人,除了她那江海般的惊涛之才教人心折外,还有她那矛盾莫测的行事法则,既难捉又无人可猜透.当螓首转而望向底下的激斗时,她低喃道:“情太深是羁绊,爱太浓如枷锁,这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可能,此刻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羁绊和枷锁,而你的执着,能力和过人的身分权势,将这两项箝制加重的又岂是羁绊枷锁可言?”她支着下巴,清亮的瞳映着底下的缠斗竟充满玩味。“这世间的事,我皆能运筹布局,可是唯有人的感情,是最好猜测又是最难掌握的,因为人是万物之灵,总不比棋盘上的黑子,白子,随我自若而下呀!”那一丝丝的喟然,不改其向来温雅的语调,说出的话却教人全然一震.“情到深处无怨尤,可是对你这般高傲的男子而言,这份爱若遭遇了背叛,还真能无怨无尤吗?”
    “雪少主,你——”清风,舞影怕惊愣地僵住.美丽的容颜自窗前回头,笑靥蓦灿,彷佛天真稚儿,道:“你们不赞同,对吗?可是,我从来不说一字虚言呀!”
    面对这温柔与冷漠的极致之人,清风,舞影讶然得做不出任何回应!只感到一种令人一窒的轻颤由心而生,也涌自这瞬来的转变.而眼前之人,只是绽颜一笑,再次望向夜空,在星辰的风华和雨霏的渲染下,她美得朦朦清绝,也更透显那高深的幽诡.当今高家宗主,虽是一介女流,却无人敢看轻,她儒雅清柔,无论敌我总带着无伤又似漫不经心的微笑,犹若降也的圣者之慈;然而,那双琥珀的水晶褐瞳,所蕴涵的又何止深谋远虑.她淡懒的举止应对间,是自成的深睿,当她笑着低凝时,眉宇越加的灿动,却是运谋的开始,嫣然的丰姿,人的竟是瞬间的致命!此时风扬起了她微落的发丝,淡拂过那双沈凝复杂的眼,晴雪索性往后一靠,悠悠地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她拿腰间的绿萧.“风行,今夜的月夜就和我们初见时一样,是轮好月呢。”星空夜雨下,深长绕亮的旋律,随着她逐渐合上的眼,缓缓递送.“晴雪!”被围困在人墙和剑阵中的浪风行,听得这曲当初相遇于“朝阳楼”的箫声,和那高楼上显见的紫色倩影,无一不撩拨他已渐失控的理智!
    “将军,您冷静一点!”被围困一旁的冷扬,杜痕一见浪风行奋不顾身地只想冲出剑阵,全然不理四周险象环生的交错剑光,不禁心忧地急喊!然而,浪风行那被怒涛所取代的面庞已狂,听不进属下任何话.“冷扬,我看为免事端扩大,还是想办法先制将军将他带离高家吧!”杜痕深感不妥,且战且退地对正在交战的冷扬道.冷扬颔首同意.他们并非冲不破“霜飞星雨剑阵”而是不想痛下杀手,酿成更大的祸端.在天子脚下的帝都,处处讲礼,统,法,可非江湖那以武便可解决事情的二分世界.浪风行虽是当今圣上第九弟,要真触法,皇帝有心刁难,任谁求情也罔效,况且如今的一切混乱,似乎皇上也有推波助澜之疑,在万事尚未明朗下,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妙!高晴雪应也是深知这一点,才创“霜飞星雨剑阵”应战的吧!在他们不敢妄动力搏下,此阵确可暂困他们.好个城府深沈的高家宗长,杜痕想道.正当杜痕,冷扬慢慢接近浪风行,想一举奏捷以求安全脱身时,他们的主人却突地暴出一声怒吼,气势之宏浩,震退周遭人!阴沈的雨夜,在浪风行脸上布上骇人的神色,看着高晴雪那美丽的身影,听着她勾魂的箫声,他的理智已化为满腔的激狂情焰.浪风行看着这群困着他的玄衣汉子,他的眸眯凛,杀气迸射,阻止他见晴雪的人都得死!
    “将军,请三思呀!”被这股无形之气逼退数步外的杜痕,冷扬,口中皆一同骇然大叫,心中唯一浮出的想法便是,不好了!“退下!”浪风行叱喝。无法违抗主命的杜痕,冷扬只得无奈地退离战圈.“一群找死的无知愚人!”被围困场中的浪风行缓缓谑笑,他那一身硕实的里肌,发出肃沈的律动,慢慢盘结虬起,雨水在他身上竟如遇上高温般,滋的瞬化雾白蒸气.一种血腥的暴戾清楚地散出,哪怕连不会武功的人都能明白的感受到,更何况这群个个皆是身手敏捷的高家护卫!
    辕古神功第一重,化雨惊龙.浪风行猛一挥掌便击出他成名天下的“辕古七绝”雨化的水雾顿如奔驰矫龙,朝敌人飙射而出!
    当窗上的人儿一曲箫律吹奏完时,底下那沸腾的战役也停止了,静下来的夜色星空依旧灿烂,风未曾停歇的拂来,空气中却反透着奇诡的窒息,放下手中的箫,晴雪瞬尔的无言后,才轻叹着气,幽幽道:“没有任何事能拦得住你,是吗?”她缓缓地睁开那浓密的睫扉,明眸漾亮地映出眼那高大的威武之人,魁梧的身躯昂立于门口.“如今你见到我,也证实了这一切,想怎么对我?”高晴雪起身面对来人.浪风行全身雨泽蒙覆,褐铜的伟岸躯体更显挺拔狂野,迫人的深骇凝结于他的面庞,沈潜的乖戾随窗外送进的夜风,流遍室内每一个角落,令人颤抖的冷栗!
    “现在你是想杀了我?或者,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这些应是你刚刚最想做的事吧!”看着这个震撼天下的威武名将,甚至亲手造就了对方满腔的爱恨情仇,晴雪只是拿着手中的绿箫敲着掌心淡问道.“雪少主……”眼前的浪风行情绪紧绷,随时有一触即发之险,已够教两旁的清风,舞影为护主人的安危严阵以待,没想到他们的主人还挑衅地火上加油!
    对属下关切的暗示,晴雪置若罔闻,反将绿箫轻压着唇,戏谑的笑道:“还是,你现在最想做的是强占我,玷辱我的身体,彻底地报复我对你的背叛,一个男人能做的手段也就是如此吧!”
    清风,舞影惊声倒喘,而浪风行加深那暴烈的神色,也让两人迅即挡在高晴雪眼前,警戒地保护着!没想到晴雪却反手退清风,舞影,迎视着对方刺骨眸芒,毫无退怯地哂然一笑.“怎么,真正见了我反教你下不了手吗?如此一来,痛苦的会是你!”她把玩着手中的绿箫,白玉般的朱颜上,那道英朗的浓眉略蹙.“让我想想,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遇今日之创,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从此,觉得女子是那么善于欺骗而不可信赖,而你也不会再回华山之顶,因为你的心已乱,无法再平静悠居于朝阳楼,那么能做的就是随波逐流于天下,多半是自暴自弃的醉酒狂歌,游戏于花丛浪蝶中,天下间的男子,扯下那骄傲的尊严和心,最后也只能是这样的选择吧!”
    骇人的岑寂半晌,旋即是撼动整个楼阁的狂咆嘶吼!“不——”
    “雪少主,危险,快退开——”面对浪风行猛然冲来的怒叱,始终警戒在旁的清风,舞影迅即反应出手迎战.舞影刷然出鞘的剑光绵密如雨,清风浑厚的掌气推出,两人深知非对方敌手,只能出奇不意地以骤然之气势牵制!
    “退下——”犀锐的剑光,威逼的掌风,都不及他悲愤下的怒吼,双臂一挥,回荡的激烈气流,硬生生震离两人,清风撞上一旁的墙壁,舞影则被回旋之气抛落外厅.“晴雪……晴雪……”浪风行朝前方之人走去,神情是极度受创的哀哽.“雪少主,快走——”负伤倒地的清风急声大叫!
    高晴雪背对月光,容颜在晖黄的月色中是不真的幽然缥缈,唇角却抿着一丝明白的微笑.“你已决定杀我或是占有我,无论哪一项,都只求报复仇恨而已!”
    “不!不要说了,请你不要再对我说这么冷漠的话,我怎么可能伤害你……”他走近她,伸出双手,凄楚地道.“我明知你有雄鹰之志,明知你有凌云之心,却还自私地只想束缚住你……以为自己能改变你,是我的爱,是我的情,付得不够真也不够诚,所以进不到你的心,晴雪……”
    人的感情是最好猜测又最难掌握的,她琥珀般晶莹之瞳凝怔了.“今后我的力量都属于你,你要天下我为你取得天下,你要荣耀我将它到你手中,哪怕是皇兄策划了这一切,我的心意始终不变,只求你别离开我,晴雪……我爱你呀!”
    情到深处无怨,所以进不到你的心,晴雪……
    人的感情是最好猜测又最难掌握的,她琥珀般晶莹之瞳凝怔了.“今后我的力量都属于你,你要天下我为你取得天下,你要荣耀我将它到你手中,哪怕是皇兄策划了这一切,我的心意始终不变,只求你别离开我,晴雪……我爱你呀!”
    情到深处无怨尤!当双肩被握住时,晴雪才从一瞬间的失神中回转思绪,却已被浪风行紧紧地拥入怀中.“让我在你身边,看着你,守着你,吸着属于你的芳香气息,好吗?晴雪……晴雪……”他埋入她的发丝里,深吸着她如兰馨香.这世上无人能取代得了这股兰香的主人,她的冷,她的清,她的艳,她的媚,甚至那几近圣洁的气韵,从朝阳楼一见后,就无一不他痴爱恋,每一分都如火般剧镂于心.总是只要抱着她,唤着她,感受着中人那份温暖纤柔,他的心就能稳定下来!
    听着他炽情的宣誓爱语,晴雪纵有再深沈的莫测,此刻也尽化为无奈的长叹.雨停的夜空,灿星的光华愈加灿亮,繁缀无边的黑幕.“以你的能力,‘霜飞星雨剑阵’应伤不了你,是谁让你挂彩了?”晴雪抚着他的手掌,虎口上一道迸裂的伤口.“不是高家护卫伤的,是高云朗。”在绿叶茂盛的硕大树干上,他拥着枕在怀中的绝艳尤物,悠靠于树身.“云弟?”
    “那时我急迫的只想见到你,周遭每一个人都阻挠着我,一怒之下我不顾杜痕,冷扬的阻止,想痛下杀手……”他像全然忘了自己所描述的一切尽是怀中之人所造成,只是闲适地述说当时情况.当浪风行击出辕古神功第一重后,水雾如气凝的蛟龙,带着寒厉之残散射!众人被这股阴诡的悚异给震僵当场,竟对那逼来的杀招毫无反应之力,眼看只能任其夺命,却在这迫于眉睫的一刻,另一道恍如雨中激出的炫耀光流,幻化数道虹光截下他每一道杀气!
    “将军,他们并非你要找的人,又何忍赶尽杀绝!”
    “少爷!”一看到雨中出现的白衣少年,身旁的高家护卫个个高兴又敬畏地唤着.“高云朗!”
    听到旁边人的称呼,浪风行打量着来人,首次见到这位高家真正的幕后主.对着被震伤的右手腕,高云朗亮遮掩地握着,看着浪风行孤淡地道:“将军是否定要牵怒高家每一个人?”
    “只要你们别阻挠我见晴雪,我便不再出手!”浪风行看得出这名冷冽俊绝的冰雕少年,有着另一种超脱也俗的气度.高云朗眸瞳微眯.“如果你见她是为了伤害她,只怕你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住口!”浪风行沙哑的怒喝声打断他.“我可以碎尸万段,可以千刀万剐,也绝不忍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高云朗沈睨着他,继而了解到,真正教眼前男子感到愤慨的并非高晴雪的欺骗,而是众人都认定他会伤害自己所爱的女人,这一点,才是最教他暴怒到几至疯狂!无论对方做了什么,甚至自己备受创痛,也绝不让深爱之人受到半点伤害.好个豪犷无伪的男子,真情至性之心胸世间少有,高云朗第一次扬起真心的微笑.“将军,自古以来情之一字,教多少人陷的深,走的苦,小心这样的付出最后是无底深渊,或许,学着恨,还不会伤得这般重!”高云朗语带深意的喟然道.“恨!对晴雪吗?”他摇头苦笑.“每见着她,只想到该如何更爱她,让她更快乐,光想到哪天她可能受伤时的模样,就教我难过不已,要我对她有恨,简直比杀了我还痛苦!”
    “你……太傻!”高晴雪听完后叹道.
    “傻!”他的面庞摩挲着她的发.“高云朗也如此说,但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痴再傻,我亦无怨,只要你别离开我!”此时他的心湖一荡,因为怀中的人儿正舔着他掌上的伤口.“风行。”她将他的手掌放到自己丰盈的胸上.“这个身躯属于你,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你的,今生今世只有你拥有它,这是我对你亲口的承诺。”
    “晴雪……”她的话勾起他体内的情欲之苗,俯首吻住她的唇,放在她酥胸上的手掌滑进衣襟内.背枕靠着他的晴雪,以这全然无防备的姿态,任由他的唇和手放肆地探索.微离她的唇,喷热的气却在她耳畔流连.“如此地任我施为,不怕我真在这树上占有了你!”外裳下,他的手指穿过亵衣,来到那温润的高耸之处,揉捏着细嫩的蓓蕾.“既是属于你的,何时何地,又如何?”她浅吟一笑,那双看似无邪的眸,又是往常那轻俏的玩味.“你的心呢?你的心可也属于我?”
    “我将身体给你,还不足以代表这一切吗?”在他胸膛,她半侧靠着身,双手环住他的腰,更加毫无顾忌地埋入他怀.老实说,从这堵厚实的温暖胸怀,所传来的心音鼓动,一直是令她感到安稳的依赖.“不,你擅于用语意布下令人上钩的陷阱,现在我不愿再靠自己的猜测,告诉我……”他握住她的下巴,锁住她的眼,坚定地问.“你将身许给我,你的心又在哪?”放在她高峰上的手覆住不动了.她低眸而笑.“我的心一直都在这。”隔着外衣,晴雪也抚上那只在亵衣下的手,将它温暖的掌心,越加贴住自己.“这是说你的心未曾有任何人得到。”浪风行柔声一笑,得知她的回答,他并无恼怒,甚至是高兴.“总有一天它会是我的,当你的身心名副其实属于我,才是得到你的时候,我会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不。”对他欲从衣内伸出的手,晴雪制止地压住.“别放开,就这样抱着我,直到明朝,好吗?”她埋入他的颈窝呢喃道.甜美的佳酿,是如此教人醺醉,更何况从不主动靠近他的晴雪,如今所做的要求令浪风行只感连心都茫了.他越加收紧双臂,将她紧紧地圈锁在自己怀中.“明朝面圣时,你答应皇上的封赐吧,南源确需有人镇守呀。”晴雪道.“你也知道皇兄的打算,可是……”如果答应,就得和怀中的人儿分开,这是他宁愿逆旨,也绝不愿遵行的.“我会随你去的,高家的宗长一职本就该还给云弟,所以,听我的话,答应皇上吧!”她在他耳边柔语着.“好,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到哪儿都行。”流连在晴雪美丽的唇瓣上,他痴痴地回答,逗惹她诱人的粉舌,他一再地深缠吻吮.看着他深情的眼眸,晴雪突然叹道:“我们也算同出一脉,环境却是这般天差地别!”
    对她这颇富玄机的话,浪风行不解地追问,她却只笑着揽上他的颈项,再度送上自己的唇.
    第三章
    在天际尚属黎明前的灰蒙时,晴雪回到高家,却在家门前发现杜痕那持着羽扇的颀长身形.“你们的主人早已回府,怎么杜大统领不知道吗?”晴雪好整以暇地环胸道.“在下是为高宗主而来。”杜痕谦敬地作揖行礼.“我看是忠仆为主而来吧!”她的手指梳理过披肩的发,悠然明白地直言.“高宗主冰雪聪明,早已明白在下之来意,冒失之处还望见谅。”
    “我倒不知江湖奇侠浪风行身边的两大护卫,还兼管主人的感情呀!”她懒洋洋地道.杜痕从容一笑.“下属原不该过问主人的私事,但基于一片关心之诚也只好唐突一问,将军对宗主倾慕之心人尽皆知,未知高宗主对此事又抱持何种态度?”
    他的话令她有趣地掩唇嗤笑.“无论我抱持何种态度,你们身为下属心中也有底了吧!如果你的来意是要我远离他,这么迂腐的传统把戏,也找错人了吧!这件事的关键不该在我身上.你也看到了,深陷其中,看不破的是他,不是我呀!”
    “不,这件事的关键全在高宗主身上。”杜痕摇着头,坚定的说.“宗主似乎误会杜痕的来意,在下今日的冒犯,唯有一个要求,请你永远留在将军身边,主人对你的心,对你的情是绝承受不住你的背叛离去!”
    这些话令晴雪的眉宇蹙起,那抹漫不经心的俏然逸去,瞳眸转沈地看着对方.眼前的人潇洒地轻摇羽扇,回应的是那双与她无轩轾的睿智之眸.“在下明白宗主上朝阳楼目的并不单纯,今日之事只怕尚未落幕,然而奶既是能牵动将军的女子,为免主人受到更大的创痛,在下只好僭越了,请高宗主说句话吧!”
    “我该为这些负责吗?他爱上我,对我付出感情,全是他自愿,没人逼他呀!而且又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有资格对我作出这样的要求!”晴雪轻音淡冷.“在下深知这样的行为是冒渎了宗主,但为了将军,就算必需触怒龙颜,一犯天威又如何!今日的要求是个赌,而杜痕所能依恃的就是宗主的心!”
    “我的心?”
    “是的,你的心.名震天下的江湖奇侠,原本拥有磐石般的冷静和洞悉世情的犀锐,如何尽为情之一字所困……”杜痕直视的眸光像批判的正义之芒,严声道.“宗主,你可以用狡猾的天真算尽天下,用机灵的绝智游刃于权势争斗中,但是,将军爱深情重,几至为你疯狂,宗主当真如此铁石心肠,毫无所动?”
    无声的默然陡降,此时天际第一道曙光乍射,缓缓映亮了她柔雅的圣丽,也将她那不染纤尘的飘逸绝姿衬若仙灵.未几,晴雪徐徐道:“你和冷扬都是忠义的下属,能拥有这样的属下誓死相随的至情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融化呀,而我……”
    她语意一停,望着晨曦的朝阳,幽幽地道:“奶赌我的心,可是,我的心究竟在哪,连我都不知道呀!”说完这寓意深远的话,她转身走进了高家.身后的杜痕眉宇间则充满了深思的量.
    晴雪走进房内,一抬眼,她的神情是认命的一叹.“这整夜真是又长又热闹呀!”
    高云朗端坐在屋内,手中的茶正冒着热气,透过袅袅烟雾而来的,是主人那双静待已久的星邃眼瞳.“无论你有何心机城府,都别惹浪风行,这个男人性情太真也太野,一旦狂起来,是很可怕的!”高云朗对着帘幕后让婢女着装,准备上朝的高晴雪警告道.“你是为我担心吗?”帘幕后传来的声音是轻快的.“是!”虽看不惯她的处事之道,却从不否认这一点.“云弟,你总是这么可爱。”高晴雪从帷幕后走出,一身絮洁的华缎白衣,由婢女服侍她穿上水蓝色罩袍,系上配饰与火纹图腾的腰带,这是属于高家宗长的朝服.“你会听吗?”
    “你别担心了,一切的事待今天过后,都会底定。”她白皙的手指抚过垂肩青丝,突一吐劲,以内力震削一绺绢缎黑发.高云朗不解的锁眉,却未出声细问.
    此时的晴雪已拿出淡色锦帛裹住手中的发,将它放入古斑的木盒后,召来一名轻功极佳的高家护卫,吩咐着:“将这木盒赶在定国将军上朝前交给他。”
    看着属下的身形消失在门口,晴雪才悠然叹道:“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已等了如此之久……”
    见她那深幽的表情,高云朗敏锐的警觉心升起.“今天的面圣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晴雪未答,只是接过婢女递来的绿箫,走至窗边推开,金色阳光洒落她一身,吸着这晨间的清新空气,她美丽的螓首才回眸笑道:“过了今日你不就明白了。”
    富丽的皇宫大殿上,中原圣帝稳居高位,尊贵的威仪自然流露,底下的文武大臣罗列两旁.“朱麟,朕昨日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他问着候在中央的浪风行.浪风行抬首,看到皇上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再看到一旁的晴雪含笑示意,他不自觉地摸着揣在怀中一束由锦帛包住的青丝,加深了心中的坚定,跪下来恭谒道:“臣愿接受镇南王之封,驻守南源!”
    “好,好,不枉朕这般疼爱你,不愧为朕的好皇弟,南源由你治理朕就安心了!”
    皇上龙心大悦,猛拍着膝盖.
    “臣弟当不辱使命!”浪风行诚挚地回应.既已做下决定,他定会全力以赴,更何况还有晴雪同行,凭他们两人的能力,才智,纵有万难也会迎刃而解.“启禀圣帝,近来东域边境各部落也蠢蠢欲动,是否要先派遣使者安抚巡察?”老宰相出来道.“唉,等会儿再说吧,这几年来边境问题恼得人头大,如今九弟奏功凯旋,让朕先将论功行赏一事处理好,再来讨论这些烦人的事!”他挥手要宰相先退下,随即唤道:“高晴雪!”
    一抹娉婷身形翩然来到皇上跟前.
    “高卿,这最大的幕后功臣是你,说说看你有何要求?”他捻着需髯.“这一战是圣帝的天威和将军之能,晴雪何敢居寸功.今蒙陛下厚泽,臣唯有一个请求!”她道.“说吧!”皇上发现底下的浪风神情关切,不禁有意思地问着.“圣上如念臣的微薄苦功,就将荣耀封给臣的义弟,也是下任高家宗主高云朗!”皇上皱眉.“卿的意思是要卸下宗主一职?”
    “是,臣原就是为报义父义母之恩而暂代宗主一职,如今义弟已长成,是该将本位导正。”她微笑地禀告道.“这……云朗确是俊才,但……”皇上沈吟良久,才抚需道:“好吧,就依卿家之见。”
    浪风行心中大石落地,紧绷的情绪一松,喜悦也涌上,他的愿望达成了,今后他可和此生最锺爱的佳人携手相伴共度晨昏!只要晴雪能感受到他的真,他的情,他不在乎付出多少,哪怕晴雪当初是怀有目的而接近他,他始终相信这是上天安排的奇缘,才能遇见这令他无法自拔的女子,想到此,浪风行心中一阵激荡,盼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他终于能将这朝思暮想的人儿拥进怀中!
    “朕实不忍失去你这位人才,卸下宗主之位,你心中有何打算?”
    “这……”晴雪低眸淡笑,珠玉的嗓音清楚地道:“陛下,臣自荐请命出使东域巡察边境!”如遭雷殛活活劈开,浪风行不敢置信地惊望着她.“高卿有意为朕分担边境之忧?”皇上眉目一亮,以高晴雪的能力确可担当,她虽是女流却有更胜男子的灵活手腕,再加上那聪颖多智的脑袋何愁大事不定.“不!陛下你不能答应!”浪风行突然冲出!
    他的鲁莽令在场的文武百官愕然僵住!
    而这样的举动也令皇上眸子不悦的眯起.“你倒说说朕为何不能答应!”
    “我……”他看着高晴雪,她那飘盈的倩影,始终不曾回头.“臣……只觉得高宗主……可能不适担任东域使臣一职!”为何?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在他怀中,她柔声地劝他接受镇南王之封号,如此她便放弃高家宗主之位,永远相随的与他在一起,言犹在耳呀,她怎能……
    “朱麟!”皇上一喝,拉回他失神的视线和理智.“陛下!”浪风行突然跪下,咬牙道.“您若授与高宗主东域使臣,那么恕臣弟无法接镇南王之封!”
    “放肆!你把朝政策封当成什么,儿戏吗?居然还敢威胁朕!”皇上恕拍椅把倏然起身,指着他厉声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江湖走久了,还真被同化成粗鄙莽夫,忘了自己出身来历吗?别人闹还可说无知,而你出身皇家又是朕最宠爱的九皇弟,这种事是你能闹的吗?来人——”
    “圣上,请息恕!”左右大臣连忙跪下连声请饶.“息怒!朕能息怒,还得看他是不是能记起礼统,礼法!”皇上高声斥道.“陛下,臣弟还是刚才的话,若授与高晴雪东域使臣,臣弟便无法接受镇南王之封!”他断然道.“很好,你仗着父皇的余荫,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已无法无天至此,是该让你明白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冷声说道.“来人,将定国大将军押下岩层地牢!”
    “圣上——”一旁的老宰相慌得正欲再言,上面的皇上已寒声警告.“谁再求情,就一并同罪押下!”
    “谁敢动我!”他肃然站起,一双阴鸷的眸是森骇的尖锐!
    “反了!侍卫,替朕拿下定国大将军!”皇上拂袖一叱.金銮殿下的待卫奉命团团围上,浪风行双臂上的肌理已缓缓律动,他剑簇般的冷眸蓦地转向高晴雪.但见前方之人已转身面对他,那妍艳的朱颜逸雅如常,不染纤尘的身形自若无慌地伫立.两人的视线瞬间交缠,倒映出对方瞳中的自己,一迷邃,一复杂.来自心湖的柔情再次燃于浪风行瞳底深处,他伸出手,放低了声音却充满嘶哑.“求你,别再拆磨我,到我身边来,好吗?”
    晴雪看着他,随即摇着头退离了,她轻声道:“将军,你别再妄动真气,否则化幽软筋散的药效会走得更快!”
    化幽软筋散!浪风行双眼瞪如铜铃,他猛提一口气,却郁结于胸难以吐出,甚至真气混乱地在体内奔窜.“中毒!怎么可能——”以他的武功修为,要说出其不意,也唯有亲近之人,以杜痕,冷扬的忠心是绝不可能的,那还有谁有能力对他下毒?
    晴雪那琉脆的天音,只是淡然地继续道:“将军天赋神力,连百来名练家子都镇不住你,何况你还身怀盖世神功‘辕古七绝’,要擒下你可真是难如登天,因此晴雪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冒犯了将军!”
    “你……何时……”毒药的发作,真气的失控混合着狂勃的情绪,浪风行只感撕裂般痛苦!他紧抓着胸口,已激动得难以说出话来,此时他摸到了那一直放在怀中的绢发乌丝,这是高家护卫拦在他上朝前所送来的!
    “这束发……”他握着由怀中拿出的发束,难以置信的颤抖着手!
    犹记当他看到盒内的束发时,神情动容,再看到盒底的纸签,素淡的纸上有两行娟秀的字体:愿以缕缕青丝,承诺结发长情!
    结发长情!他的心难以自抑的遽跳,拿着手中束发吸着那沁人幽香,以为是晴雪对他真心的表态,结果竟是……
    “为什么——”他狂吼地想朝她冲去,却全身虚,力不从心,仅凭着一股尊傲昂立,此时周遭的侍卫以长剑架困住他!
    “放开,全都不准过来——”他拚着仅余的气劲震开剑刃,却又马上被随之而来的长矛给制压于地!
    “圣上!”高晴雪看向高位上的皇帝.
    见到这般情况的皇上,令真心疼爱九弟的他,胸中是刺痛的难受,却碍于朝廷百官面前,忍痛的挥手要人将犹作因兽之斗的浪风行押下.“晴雪——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呀——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晴雪——”他悲愤的呐喊回荡于金銮殿上,而另一名当事者,高晴雪,始终悠淡地面对这一切,无人能看出,她那莫测的雪颜下,心思究竟如何?
    “退朝!”皇上沈声掷下命令后,起身离去.“你很好呀,无论于公,于私都嬴了,虽然是为大局着想,但是,身为他的兄长,朕恨不严处你!”御花园的亭子里,皇上撼着手,冷笑地说道.坐于一旁的晴雪只是坦然道:“圣上,何必将自己说得像置身事外,这场大局,若无陛下的主导,还真难成局!”
    “排布一场局,还得要有好的令棋者,你无疑是那其中之最,朕真的很想知道,当你面对遭你下毒的九弟,看着他那双哀绝的眼,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个对你如此痴情至性的男子,你还能够做下这样的手段,可真够无情呀,高晴雪!”对她下毒的手段,皇上指责之意甚明,至少这不在他们达成的默契中.晴雪冷静而理性地解析道:“臣只是预防任何可能发生的事,以定国大将军的能力,一旦失控,整个金銮殿可危殆了,到时他肇下更大的祸,连皇上想袒护也难,两相权衡,圣上还能说这不是最好的情况吗?真正伤的不过是他的自尊。”
    “不过是他的自尊!”对她所说的话,皇上摊手一阵好笑.“为了高家这逐渐凋零的家运,你可还真是不择手段到极点!”
    “圣上,你老人家心中有数,我们是各蒙其利.高家的没落是奸人构陷,并非争不过环境演变,而你也不可能坐视高家败落,之所以不插手,是因为你在等待,近年来四大家族皆不约而同面临了新旧交替的局面,届时整个势力将重新洗牌,你既不能失去四大家族,又不想任其一族坐大,所以像高家这种没落后由皇帝恩泽再起的例子,绝对是最好的警惕!”
    “你一直很聪明,永远能够看清楚最真实的幕后局势,老实说朝廷失去你,朕真是万般舍不得,可是已答应你的事又不能反悔,是吗?”皇上看着她,这些话是真实,高晴雪的擅谋应对一直是他最欣赏的,只可惜奇才向来难以掌握,高晴雪的难以捉摸便是其一.唉,得回九弟却留不住高晴雪,如果能有这一对璧人效力,可真是他天都王朝之福,世事自古难全,他一阵叹息.“朕会如你所愿,将高家失去的荣耀慢慢还给高家,只是朱麟的事你想怎么解决?阿九被你伤成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帮忙,况且现在如果放出他,危险的会是你!”
    “圣上别担心,这件事既因臣而起,自会给陛下一个圆满的交代!”晴雪说着便要告退,皇上的警告又响起.“高卿,给你一个忠告,在朱麟出来以前,天涯海角有多远,你就走多远吧!阿九会败在你手中,是因为他倾心于你,他的沈睿和冷静从来不用在亲人和爱人身上,如今,你将一只沈睡的猛狮惹起,小心它的利爪会反噬得你毫无还手余地,今日的难堪他会以百倍还你,到时,朕绝不会阻挠!”
    艳色的唇瓣抿笑,她清扬的声随着远去的身形传来.“谢皇上忠告,只是……臣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猎物!”
    岩层地牢顾名思义是由层层花冈岩石构筑而成,它位在极低之地,特别用来关守犯罪的武林高手或者力大无穷之人,直通地牢的走道便有五道石门关卡,牢外是班班卫哨严密巡逻.牢狱本该阴暗,潮湿,此时因关着身分非凡的皇亲国戚而光明大放.点燃的火把挂满石室廊柱,一个铺满乾草堆的石壁前,浪风行黑发乱地披散着,盘坐于草堆上的四肢铐锁着环扣铁链,颓废的理智浑噩的一片空白!
    当走道上的石开启,熟悉的幽香沁鼻而来,果真见到他魂之所系的人儿朝他而来.浪风行黯然的神情一亮,迅即起身,兴奋染上那双炽热的眸.“晴雪,你毕竟还是不忍的,是吗?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他朝她伸着手,想碰触她,可是加身的箝制却令他无法自主地行动,只能期望她能更靠近他!
    然而,高晴雪却来到他三步之距便不再往前,琥珀之瞳淡睨着他,接着恭敬行礼.“将军,陛下明谕,只要将军接受圣上所赋予的责任,那么一切过错,都可不再追究!”
    一明白她的来意,他的神色略沈.“不用说了,要我答应镇南王的封号,就得先履行你的承诺,这是我唯一的条件,我不可能接受你一再的欺骗!”
    “将军,你是天家之人,却如此的不明事理,会教圣上很为难呀!”
    “为难!”他嘲弄地反问:“那奶呢?如果没达成说服我的任务,奶所盼望的‘高家荣耀’是否也将难以到手!”
    “所以,将军可愿完成晴雪这个愿望?”她微笑,柔声轻问着.这如水般的怜雅风情,令浪风行不禁想起当初的相遇,她也是这般魅惑他心,至至亦然;然而另一种属于他睿智的深沈冷静正慢慢地涌出,他撇唇一笑道:“你心中很明白,我向来乐意替你达成任何愿望,只要你也达成我的愿望,我们将各逐其愿,何乐而不为?”
    “你真坏。”晴雪吁口气,无奈的食指轻敲着唇.“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喜欢强迫一名柔弱女子!”
    “柔弱女子!”他啼笑皆非.明明狡黠又世故得很,她却总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天真纯稚,总令他切齿又牙痒,偏偏他也爱极了她这份淘气的娇憨.“你也强迫了一个无辜男子呀,所以我们何不算扯平了!”
    “扯平!”她不认同地朝他摇着食指,笑道:“在我的眼中,决定的事只有照着走,没有扯平更不会失败,况且,将军如果不答应,只怕到最后是什么都失去了!”
    “何以见得?”
    她神秘一笑地走近他,绕鼻的兰香,浪风行渴求的欲望蓦地贲张,因为她惦起脚尖俯近他耳畔,那细语的唇瓣,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我忘了告诉将军,圣上听从你的愿望,害我出任东域使臣的美梦落空,无官一身轻的我,只能五湖四海烟波徜徉,这不是你一直想过的生活吗?今日就是来和你告别。”
    她将离开帝都,离开朝廷,也永远离开他!浪风行胸口一窒!
    “我们两个真是矛盾的对比,一个拥有尊贵的出身来历和环境,却一心向往闲云野鹤,另一个空有凌云壮志,却无非凡的出身来历可依恃,到最后,尊贵的人注定尊贵,绚烂的人却得归于平淡,将军,人得惜福知足呀。”她轻靠在他颈窝中.“你可知,你所拥有的一切是多少人争破头想要,别对我说功名利禄如浮云,这种说的简单,做的超然之名言,自破的是圣人仙佛,那些看不破的芸芸众生又该如何?偏偏有些人就是自认清高,将自己天生拥有的,别人却付出一生也难以得到的身份,地位轻蔑鄙弃,所以,这样的人对他的惩罚,就是再将他拉进他想逃离的漩涡中,你说,是吗?”
    浪风行阴郁的眸光寒凝!
    “将军若不愿接受镇南王之封,是永远走不出这个牢笼,到时,天涯海是多远,你我之间就有多远。”晴雪纤柔的身躯抵着他全身不动的结实,手指描抚着他刚毅的唇线,亲昵又有趣地一再啄吻着.“今日别后,搞不好,我们一生一世也不会再见面,而唯有接受圣上的策封,才能出得了这个岩层地牢,到时你拥有天大的权势,无论是想杀我,或者报复我,都将不再是问题,所以,风行,你说我们有可能扯平吗?”
    “绝不会扯平!”他平和地道.
    “哦?”对他异常的转变,她一副好奇地聆听.“因为……”他合眼一笑,再睁开时,赤怒迸出.“你输了!”一声暴吼,他张臂扯断右手铁链!
    砰然的断链裂墙声,让整个地牢守卫大乱!
    挣脱枷锁的右臂狠狠地揽上她的腰身,蛮笑道:“我想不用皇上的策封,也不等到一生一世,今天我们两个就可以五湖四海,好好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你果然如我所预测,药效提早一步消退。”受制于他的晴雪突出惊人之语.浪风行一瞬的怔忡,揽在他臂弯中的晴雪已迅即出手,这眨眼间的动作,令浪风行只感到一股刺痛由头顶而入,手中的人儿乖机飞身跃出他的掌握.“你——”虚麻的力脱感扩散,他这才看到她手指中不知何时夹着三根细长的金针!
    “他幽软筋散困一个武林高手一天一夜,但是将军武功修为和内力都超乎常人的深厚,只怕是一时半刻不到药效便退了,一个连铁链都可硬生生扯断的人,这岩层地牢又算得了什么,只好再次委屈将军了。”
    她身形一掠,翩舞的轻功如羽絮,手中的金针飞快地朝他而去,浪风行体内余毒未退,再加上三条尚未摆脱的铁链,迟缓的身形令他无法敏捷地回应,只感到刺痛再次由前胸,后背和腰际没入,顿时一阵瘫软袭向他,他倏然瘫跪于地!
    守卫团团的围上,半跪于地的浪风行完全没有反应,披散的黑发令他原本结实的身躯反而显得毫无生气!
    晴雪挥退守卫,蹲到完全覆于散发下,看不清面庞的浪风行身边,她拿出怀中的绢帕,裹着他方才因扯断铁链而负伤的右手腕.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动,彷佛刚才的四根金针将他的感应也都封住了,晴雪幽缓道:“圣上直到明晨之前都等着你的答覆,到时会有人帮你取出这四根金针.今日一别后,请你保重,对你的承诺我虽没能完全实现,但是,无论你相不相信,有一样承诺却是真的,且我一定会遵守到底。”
    她在那包扎好的手腕印下一吻,将它放到自己的面颊上,柔声而坚定地道:“这个身躯属于你,每一分,每一寸,今生今世除了你,无人能拥有它!”
    覆在发下的面庞明显一震却还是无言不动,晴雪喟然一叹,起身离开.“晴雪!”浪风行嘶声唤住她.她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告诉我,你爱过我吗?还是,自始至终就如你所说,这真的全是我一人的独角戏,你对我无真也无情!说话呀!就算是骂我也好,笑我痴人作梦也罢了!怎样都行,只要别再对我演戏!说呀——只要你一句话,我会死心——晴雪——”看着那始终背对他的身影,浪风行嘶哑怒吼!
    相对于他的激烈,她缓缓回过头的容颜,竟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庞,不是往常的悠然轻笑,不是那自持的冷静,而是一片虚渺!
    这片虚渺攫住了浪风行,两人瞬尔无言,当发又拂过她的面颊时,他才意识到她已再度转身离去.他狂扯着铁链,恕咆着:“你当真是绝情至极的残忍,既不给我希望也不愿说任何一句让我死心的话,为何如此对我,我只是爱你呀——”凄厉的哀鸣震摇整座地牢.“我已不再求什么,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只求能看着你,为何你连这唯一的希望都不给我,难道连爱你都不行——”见到前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出石室,石门正渐渐关闭,他裂眦憾吼.“不要走,晴雪,求你不要走,晴雪——”
    石门外,高晴雪紧闭着眼,面对石门,良久,良久,当里面的吼声转为低哑渐歇时,她才深呼吸睁开眼,真正转身离开了这岩层地牢!
    第四章
    地牢外,夕阳西沈.清风,舞影已守候主人多时.浪风行今日在金銮殿上的事早已传遍整个帝都,他们的眼光含着对她的指责,却碍于下属服从的天性,未有多言.“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晴雪忽然道.
    两人诧异地望着她.
    “圣上要你们保护的是战场上的高宗主,如今南源已平,我也不再是高家宗长,你们的责任已了。”
    “可是……”
    她一叹地道:“你们原就是隶属武将,如非情况特殊也不会跟在我身边,现在该是你们回归本位时,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你们的能力已更胜当初,圣上亲口承诺,将给你更高的军权地位,对你这一年多来的相随守护,我总算能无愧地离开。”
    看她始终淡淡地说着,舞影忍不住激动地道:“雪少主,高官厚禄并非我们所追求,当初,是你将我们从底层的士兵中拔擢而出,进而成为你的随身护卫,这一切年多的相处,你教我们兵法布阵,指点我们如何将所擅长的兵器发挥到更大的功效,让我们逐步拥有将领的实力,这点点滴滴让我和清风早已认定奶是唯一的主人,更在心中立誓,哪怕任务结束,们也将脱离军籍永远为你效忠,如今无论你做怎么样的决定,也请让清风,舞影继续——”
    晴雪举手打断他们的话.“将相本无种,若非你们是可造之材,我也不会如此费心,你们不欠我什么,对我而言,眼看良材变朽木,才是最难以忍受的.我们之间不过就是一场宾主的合作关系,如今这关系已尽,跟着我,你们不会有任何前途,况且……”她看向地牢.“今后,会有一个人比我更需要你们,你们如果对我这一年多的情谊感念的话,就好好将所学用来守护未来的主人吧!”
    “雪少主!”清风,舞影见她欲转身离开,皆一急地依朝礼下跪,企盼她能回心转意.见此,晴雪那清丽的面庞凝出深柔,瞳眸却洁剔如雪冰般.“我决定的事从不更改,无用的举动只会令我不悦,这一年多的跟随还不明白吗?”她温和的声蕴涵不容抗拒的凛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的清风,舞影,神情是痛苦的复杂,她那温柔与冷漠的极致两人并不陌生,只是从没想过他们也会有面对的一天!
    皇城外的帝都街道,霞光的艳色映照宫墙,巍峨的豪丽城都,漫染一股典雅的幽古浓情.一见到出现在城门外的人,冷扬冰雕的脸更加寒栗,手中的剑就要出鞘,却被杜痕给拦下.“这是天子脚下,况且事已至此,真伤了她,只会给将军带来更大的麻烦!”
    冷扬狠瞪她一眼,才缓然放下手.
    “将军会安然无恙吧?”杜痕平静地问.
    “是。”
    “多久才会还他自由身?”
    她略一思忖.“如果没有什么误差的话,明晨。”
    “没什么误差的话!”冷扬奚落道.“有你这位繁事算尽的宗主之言,哪还有什么误差!”
    “这也难说,冷扬大侠要不喜欢明晨的话,本宗主算个几年后也行!”她一摊手道.一道银光霍然闪出,随着冷扬那栗悚的声音,一同指向高晴雪.“将军如果明晨没有出地牢,就算你是将军喜爱的人,我也会取你项上人头!”说着,手中的剑就如主人何时出手,都教人难以看清般,瞬然回鞘,他转身走到另一边待着,只要主人在这一天,他就绝不离开一步.晴雪吁口气的一叹,却也有着几分赞赏道:“连句玩笑话都开不得,看来如冰的外表却有着火冲的个性,真是标准的外冷内热,虽不讨人喜欢,倒还算是性情中人!”
    “外冷内热,高宗主更符合这句话!”杜痕道.“哦,从何说起?”她略感微愕地笑问.
    “就因今天的事让我更明白宗主不是无心之人!”看着高晴雪挑眉望向他,杜痕哂然一笑.“宗主曾说你的心究竟在哪,奶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今日的事让我明白,你不是无心之人,至少在你和将军这段感情路上,总算不是将军一人唱了全盘独角戏!”
    她漫不经心地背手走过他眼前.“我晓得杜痕大侠对‘感情’也有研究,只可惜今日怕是看走眼了。”
    “是吗?在你看似无情的背后,是否也蕴涵了讳莫如深的苦衷,我看得出,你对将军虽不至‘深情’,却也绝对是‘有情’.否则,说的直接点,将军完全为你痴心狂恋,甚至承诺以自己的力量护持你达成一切的心愿,以宗主所表现出的野心,理应是不择手段的以这股力量为后盾,但是,你没有,甚至宁愿把事情做绝,蓄意让对方看清你真面目似的,理由只有一个,便是你不愿让自己所爱之人真沦为利用的工具筹码.我说的是吗,高宗主?”杜痕眸光扫过低眉敛目的她.渐沈的天色在晴雪睫扉下勾勒出根根的睫影,显得幽漠难解的淡声道:“你多心了,我只是看不下去,一个男子汉本就该有豪情天下的气概,更何况他本就有卓越的能力,又何苦为儿女情长绊,此刻朝廷和圣上需他,当个治理一方的镇南王,繁华前景够他发挥一切作为,这不好吗?我不过是让他明白什么才是该做的事!”
    “如果宗主真是禀着这样的心态,那么在下也只能劝宗主小心了。”杜痕的口吻已然转冷.“繁华前景,一方之王,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拥有这些!对这些而言,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得到你,拥有你,才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在他为你付出这么多后,你却为了一已之私的想法而毁了它,此后你面对的浪风行将是最可怕的,因为你剥夺了他一生最大的愿望,他那残忍的黑暗面都将为你倾出!”
    明月澈如镜,丝絮翩翩飞.“星诛亭”前的木棉道上,枝桠间细雪正随风飘摇,漫漫倾洒了一地银白.高晴雪一身银辉流纹的雪纱白衣,云绾的乌缎上别着水蓝色琉钗,晖灿的月芒为绝伦的朱颜照出艳光,她伫立亭中,仰望夜色,难得的嫣俏女装,增添她离尘的仙人之色.“你把所有的事在今日做绝,可有想过日后又该如何面对?”坐于石桌边的高云朗道.晴雪盈盈浅笑地回过身,并未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两只玉杯,道:“劝君今夜须沈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及时行乐不是你的风格,看来对今日的事你并非无动于衷吧!”
    她依旧笑着朝他举杯.“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高云朗皱眉看着一饮而尽的她.
    “云弟,弹首曲子吧,莫辜负了今晚这美丽的夜色。”
    那月光下的容颜隐透一丝戚然的要求,令高云朗心中一动地饮下杯中酒后,命人焚香送上筝琴.星夜中,筝的清音脆沥的抑扬,时高时低的旋律,充满了主人那股孤高雅绝之意.当另一阵幽柔的箫声响起,伴着筝音流徜于夜空,恍如山中之泉,泻洒了一地清灵,在轻烟袅绕中,令人悠然忘俗.直至筝琴四弦一划时,箫音也到了终曲.“我们已有许久未曾合奏了吧?”高晴雪放下手中绿箫,怀念的问.“从你接掌高家以后,已有三年了吧?”说起往事,高云朗那冷傲的面庞也不禁放柔了.“三年!从义父手中接掌高家后,转眼间竟已过了三年。”
    “往事是最教人难忘的,还记得童年的光阴吗?”
    “童年!”高晴雪回想着.“我只记得小时候的你很喜欢黏着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情谊之深胜过亲姊弟,后来或许是各自成长了,才渐行渐远。”
    “并非渐行渐远,而是你变了!”高云朗看着她.“在你接掌高家前一年,失踪了整整半年之久,再出现时,整个人的行事作风都不一样了,你不再是从前的你。”
    “我从未改变,只是成长了,既答应义父暂代高家宗长之位,就得全力以赴,自然不可能永远停留在那不解世事的天真里。”她淡笑地回答.“成长!”高云朗唇角冷勾地迳自斟着酒.“到今日你觉得已达成当初的承诺吗?”
    “得回属于高家的荣耀,便将宗主之位完整地移转予你,这一切我应是无憾了。”
    “所以该是曲终人散时!”他端起酒杯,犀利地凝视她,从以前他就知悉了她的离去之意.“是功成身退!”晴雪回应地举起酒杯道.
    无言的复杂,在两人的默然迎视中.半晌后,高云朗那双冷淡的眸闪动异样的光芒,他幽幽道:“童年的时光对你可能只是一段成长岁月,对我却是人生最重要的记忆,从你进高家后,我们之间的相处,无一不烙印在我脑海中,你对我是姊弟之情,而我对你却更有着仰慕之情,如果你愿意,高家宗主永远是你的!”
    “云弟……”他突来的表态令高晴雪愕然.
    “从小无论我需要什么,不用开口,你都会替我达成,因为你是这么看重唯一的弟弟,包括暂代高家之主,与其说是为了回报逝去的爹娘之恩,不如说你要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你替我铺好一条通往荣耀的道路,如今,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求你,请你别离开,对我而言……你一直是这么重要的人呀!若你答应的话,便喝下这杯酒吧!”
    沈默的气氛笼罩,他们共同握着杯却无一人就口,仅是看着对方,最后,高晴雪站起,朝他举杯定然道:“这杯酒就敬给天地吧!希望我们的姊弟之情恒久长存,不因分开而改变!”说着,她将手中的酒一敬地倒往尘土中.看着神情寒漠的高云朗,她绽开了一抹真挚的微笑,彷佛小时候每当他闹时,她总是笑着包容他每一分任性,晴雪回揖一别的转身走下“星诛亭”优雅的身形踏上那絮白飘飞的木棉道上.“雪姊!”高云朗突然唤道.
    这在他们姊弟间睽违已久的称谓,拉住了高晴雪的脚步.“只要你走出高家,我将以背叛者的名义处置你这上一代宗主!”
    冷冷的警告,刺入晴雪隐隐作痛的心,从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会让她真的什么都失去!
    “只要你离开一步,今天你为高家所打下的江山,明朝都将成为对付你的利器!”
    她疼爱的云弟,一直以来对她是这么的重要,如今……
    见到她继续举步走开,高云朗痛苦地叫着:“连我都留不住你吗?你爱权势,擅玩心计,身为高家宗主都已随你,难道还不能满足你!为什么你的选择竟是离开?”
    “云弟,”她回过头,月光映柔了她每一戈容颜.“我只能对你说,我也有想守护的人呀,我不惜放弃一切,但求一个安全无忧的环境,只想保护好这重越我生命的人!”
    “是谁?究竟是谁能让你付出到这样的地步?与你失踪的半年有关吗?”
    晴雪无言地转身,消失在那漫飞的木棉道上,她毅然离开了这令她扬名天下的成长之地!
    “对朕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天一亮,皇上便亲自来到岩层地牢,抚需看着侍卫正将浪风行手脚上的铁链镣解开.浪风行按着僵硬的手臂,在头散披的黑发下,他的面庞沈滞得不带任何情绪反应.面对皇帝的问话,他冷静地在皇上眼前跪下道:“臣弟愿接受镇南王一位,在这之前,想先请皇兄允诺,让臣弟指挥大军征讨各地边疆的战乱,一但边境平定,皇兄心头无忧,臣弟也可安心镇守南源!”
    “你有这份心,皇兄真的很感动,但是征战东域,北蛮,西疆,将会耗上经年累月,皇兄不忍……”
    “圣上,”浪风行恭声一唤.“这是身为臣弟的我本该为你分忧解劳的事,却因不想再入是非圈中而一再逃避,如今该是诚心为皇兄效劳时,只盼皇兄答应臣弟两件事!”
    “你先起身再说吧!”皇上心中有数地道.
    浪风行颔首站起,全身内力尚被金针封住,一摸到手腕上那里缠的绢帕时,他始终肃然平静的神色,涌山一股锥心的乖戾,双拳不自觉地握紧.“第一,皇兄知道高晴雪多少事,臣弟都希望你能告诉我.第二,将高晴雪在高家,朝廷除籍,除名,往后她的一切都与朝廷,高家无关,谁都不能再为她说项请命,只有我才是她唯一的主人,这两个愿望尚请皇兄成全!”
    “阿九,你这第二个愿望等于将高晴雪变成一个无身分,地位的人,往后她如果落到你手中,面对你这个皇亲国戚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因为她没有任何背景可依靠,看来,她真是惹火烧身了!”
    “皇兄答应吗?”未理些多言之语,他要的是答案.“说是为朕分忧,其实这才是交换条件吧!”
    “随皇兄如何认定,你不也为了边境而以臣弟为条件,如今,臣弟不过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他冷笑.皇上沈吟半晌,才叹口气道:“好,只要你回到皇兄身边效力,高晴雪是你的,属于她的一切,都是你的权利。”
    “谢皇兄,边境之战,臣弟定当不负皇兄之企盼,凯旋奏捷!”
    “有你出马,朕相信一切不成问题!”他笑着拍拍浪风行的肩,经过一番折腾,这令他宠爱又头痛的九弟总算回到身边来了.“至于高晴雪,皇兄知道你心中的怒,不会劝你什么,只想让你知道,高晴雪和你渊源很深呀!”
    “晴雪和我渊源很深?”浪风行凛眉不解.
    “记得上任武林盟主官卿宏吗?”
    “官卿宏!”这个名字令浪风行愕然.“这跟姨丈有什么关系,他已去世十多年了!”
    浪风行的母亲白萍和其姊白蝶是一对美丽的孪生姊妹,两人皆出自嵩山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赤赋”,这儿是武林中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尼修行之处,白蝶和白萍姊妹两人是她接受临终的至友所托而收为弟子,传授她们武功,医术与琴艺,直至老尼圆寂时,姊妹两人才依师父所嘱火化遗骨后,便各自出谷闯荡武林.这对貌美绝伦的姊妹花在当时的武林追求者之众,几至掀起争夺风暴!
    白蝶和白萍两人虽是孪生姊妹,气韵却有着鲜明的不同,白蝶艳丽,白萍清雅,前者做事不择手段野心大,后者心地善良不喜争名夺利,于是姊妹俩也因行事方法迥异,而嫌隙渐大,终至分道扬镳!白萍在偶然的机缘下救了老皇帝,年岁相差极大的两人,竟因这场意外的邂逅展开了一场忘年之恋,善良温婉的她因而成为老皇帝的最后一任妃子。而白蝶为其野心下嫁当时的武林盟主官卿宏,也因各自的境遇与发展,这两姊妹从此便断了联络!
    “当年官卿宏和妻子双双死在红枫林里,死因成谜,这是曾经轰动武林的大事,在那场势难中,他们唯一的独生女也下落不明,你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忘了,当初还为了找表妹的下落,动员了朝野内外多人,母亲更是茶饭不思到了极点!”
    当年的白萍知道消息后,哭得伤心欲绝,虽是姊妹情淡,白蝶绐终都是她的亲姊姊,为此,她派出好多的人誓言要找出小侄女的下落,然而,寻遍中原却始终毫无所获,直到临终她都念念忘这件事,甚至交代浪风行定要找出这唯一的侄女,了却她生前的遗憾.皇上摇头叹息道:“众人拚命寻访的都在帝都之外,当然不可能找到,早在白蝶临终前,便将其女托孤给身在高家的至友,也是当时的高家主母!”
    “当时的高家主母!”浪风行一震,瞳眸诧睁.“是晴雪!晴雪是官卿宏的女儿,她是我的表妹!”他不禁想起晴雪曾说过的话……
    我们也算同出一脉,环境却为何这般天差地别!
    “原来晴雪早就知道我是她的表哥,她明知这一切,为何还要这么对我……”浪风行按着额头,无法想像晴雪自小便一波三折的命运,更不明白在晴雪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她这个表哥!
    她恨他吗?浪风行不明白,是怨他当年没伸出援手吗?不可能,当年他和母亲费尽心力的寻找,天下皆知,况且晴雪还身在帝都,这些历历可证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为何她知道这一切却从不曾出面过,还如此对他?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告诉我的人,正是朕请来替你解除金针封穴的人。”他笑着朝外唤道:“云朗,请进来吧,阿九,见见这位新继任的高家宗主,往后你们两人可会是朕最倚赖的左右手!”
    由石门外走进的高云朗,那双雪冰的瞳眸迎视浪风行,悠声问道:“将军,这情之一字将你伤得可重!”
    他唇角一扬地回应道:“如你所言,我跌到了无底深渊!但,也让我学到了该怎么度过这在无底深渊的日子,我会记住言裂心的痛,哀绝的恨,无论多久我都要伤我的人付出代价,一旦再入我手,我会要她彻底实行亲下的承诺,好让她明白这痛与恨交相折磨的感觉!”
    这个身躯属于你,每一分,每一寸,今生今世除了你,无人能拥有它!
    这是她唯一对他亲下的承诺.看着被拔出的金针,感觉源源不断的内力再次缓缓运行于体内,浪风行狂狷而笑,暗忖道:高晴雪,等着吧,当我们再见面时,我要你的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烙下我的恨与痛,我要以另一个深渊来囚禁你的肉体与心灵,永远你都别想再离开我!
    第五章
    四年后
    “天泉山庄”是一处桃源仙境,它位于群山环绕中,峦峰郁翠,白云镶镂,谷地边陲,林荫幽径筛洒斑斑阳光,蜿蜒的溪地绿水,舞出四季各异的旖旎风光.初秋的午后犹带几分慵懒闲散,一阵豪迈的脚步在走道响起,已显造访者的大剌剌!
    “嗨!阿宝姊姊,老大回来了吗?”潇洒的少年一脚踢开书房门,粗鲁之程度令门砰然撞墙弹回后再被来人以更大之力踹开.书房里,一名秀丽的蓝衣少女正收拾着房内的一切,一见来人,蓝衣少女韦宝儿是没啥好气的.“陆剑仁,虽然这个名字和阁下的样子是副标准的男子气概,但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能不能斯文点,每次你剑仁老姊只要一来天泉山庄,就不知要毁坏多少东西!”她咬牙道.“唉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么婆婆妈妈干么!”陆剑仁爽快地一挥手,一屁股就往椅子上坐,身一打横双腿就挂在椅把上,神情是一副轻松多了的样子.“贱人!贱人!小贱人来了!”这时一只在桌案旁的绿毛红喙鹦鹉昂声鼓翅地叫着.“妈的,这鸟东西还在,半年前就叫老大毒死它算了,这么不讨人喜欢还取名叫‘心肝’!”懊恼在陆剑仁额头扩散,手指辟啪作响,显然很想劈死桌边这碍眼的东西.“你敢,那是非烟小姐的宠物,惹到非烟小姐可是比惹到主人还可怕!”一眼就看透她的意图,宝儿清楚地道.“啐!”警告生效,她举起的杀生之掌改为在颈边扇风.“连夜赶路,累死了,若不是被老大召回,姑奶奶我早就在四川直捣张家寨,杀他个片甲不留,为被荼毒的百姓请命,为可怜的天下苍生立个救世范例,发扬我陆家神捕精神,再……咳……”略感舌燥,她随手就抄起桌边的茶杯,一骨碌灌下去,打算补充水分再继续宣颂她的丰功伟业,偏一入口她马上如数呕出!
    “怎么了?”宝儿吓一跳,赶紧过来拍拍她的背,接着看到那吐了一地的黑水和她手上所拿的杯子后,又是一阵数落骂道:“你呀,再不拘小节也要有点气质,不要掀起什么二话不说的就往嘴里塞!”
    “这什么呀,黑不拉矶的!”她恶心地捏捏喉咙道.“非烟小姐洗笔的杯子呀!”宝儿命人送上真正的茶水.“我的天呀,那小丫头洗笔用这么好的杯子,老大也太宠她了吧!”看着那剔透的杯身在白日下还隐露玉泽,分明是一只上等夜光杯,剑仁难以置信地嚷道.“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主人什么事都冷静精明,就是对非烟小姐没办法,几乎是有求必应!”宝儿习惯的一耸肩.剑仁边拿茶漱着口边摇头,真受不了他们老大宠妹妹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幸好非烟只是天真爱玩了点,倒没什么任性的骄纵脾气.“说到非烟,那小丫头哪去了,怎么一进山庄都没看到她?”每次剑仁一来,那丫头片子就捧着新得到的宝贝喜孜孜地跑到她眼前献宝,怎么进来坐这一会儿了还没见到人.宝儿指指窗外的山顶.“去那等主人呀,听说要顺便学习当鸟的感觉!”
    “当鸟的感觉!这丫头脑子到底都装些什么呀!”剑仁嘴角抽搐,从认得非烟开始,就没见她做过合于常理的事.唉,老实说,他们老大白少室和其妹白非烟,真就是一对怪异兄妹,哥哥容姿看似无与比的高洁温雅,头脑却冷静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妹妹灿耀可人,也相当慧黠令俐,最大的缺点就是好奇心强,强到定要亲身力行过才甘心!就像她曾说过想学鱼在水中游的感觉,接着就失踪了一天一夜,当山庄众找得焦头烂额时,他们那英明的老大逐一询问婢女老妹近来的言行,便直接从湖里抓起已经皮肤泡到都起皱的老妹!
    咯!陆剑仁倏然打个冷颤,想想真可怕,哪天非烟要想揣摩母亲的感觉,该不会……啧,有个异类老妹真的很麻烦,老大还真可怜,她同情地想.就是完全没想到身为女人的自己,还成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江湖习气才是最大的异类者!
    “说真的,老大这一次好像比预期的晚归嘛!”她抓抓头发,烦闷地问道,候人最令她不耐了.正将整理好的旧书废纸搬出去的宝儿,边往门口走去边回着:“今日琴守少爷和两个堂主要来,主人转道与他们会合,会晚点才回天泉山庄。”
    “什么——”陆剑仁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惊动了一旁闭眼假寐的绿毛鹦鹉“心肝”,但见她握紧双拳大吼着:“苏琴守那个死禽兽要来——”
    “对,主人就是召你们回来开会,拜托你呀,修身养性一下,想想到时要怎么和睦相处,不要每次见面都像不共戴天之仇的对上!”宝儿走出门口时不忘探头叮嘱.“妈的!谁要跟那个死禽兽相处,人和兽怎么和睦呀!”彷佛朝阳正为她照出光明的康庄大道,她拍胸用力道:“尤其我可是陆家这一辈最具声望,最有修养,最富内涵与气度的御前神捕,名闻天下的——”
    “贱人!贱人!小贱人!”“心肝”展翅扑扑跳跳地奋声喊着,完全不知杀气罩顶!
    当宝儿将东西搬完,拍拍衣袖上的灰尘走回书房时,陆剑仁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和她擦身而过.“哟,你修身养性这么快呀,心情一下就转变了。”宝儿称奇地瞧她一眼,便转身走进书房内.没一会儿,尖锐的嚎叫响透书房!
    “‘心肝’!‘心肝’你怎么了,天呀,哪个没良心的——”宝儿哭喊地冲去将被钉到墙上,一身亮丽的羽毛已被剔光的“心肝”救下.“哦,可怜的‘心肝’。”她紧抱着惊吓过度像个小小肉粽似的鹦鹉,因为那无毛的背和胸上还被以毛笔写着:
    “碎嘴八婆!”
    “小姐,你……下来吧,这样多……危险呀!”山坡上的榕树下,一名焦虑的小婢女,仰望着枝叶间那一抹红衫身影,不安地叫着.“怕什么嘛,在这树上不但可以先一步知道少室哥哥回来了没,还可以观察这鸟窝里雏鸟多好玩呀,是不是呀,‘堆堆’?”非烟坐在树干上,俏丽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生动水灵的乌瞳,充满灿耀的朝气,她瞧着顶上的鸟窝,还淘气地以手指拨拨俯在她肩上的小松鼠“堆堆”.“小姐,别玩了,你武不成气候,轻功更是半调子,万一摔下来,奴婢……担待不起呀,主人会…………剥我一层皮的!”小彩可怜兮兮地道.“放心吧,我坐得很稳,让我多看一会儿风景,马上就下去了,不要吵嘛!”她兴致勃勃地极眺远方.“是……是吗?那为什么……小姐你至少别老晃呀晃的,挺危险的!”对她的话小彩是毫无信心的.“有吗?我没晃呀!”顺口的回答,却感到臀下的枝干传怪异的劈裂声,乌溜的美目侧头一瞧。“哇!树干断了——”这是往下掉的非烟最后叫出的一句.“来人呀——救命呀——”底下的小彩骇得放声大叫!
    危急的一瞬间,一道淡紫的疾影纵身而来,半空接住了非烟后翩然的掠空回身,安坐在另一端的树干上.“这一次又是想揣摩什么感觉呀,风吗?”对方笑着对靠在怀中的非烟道.“少室哥哥!”熟悉的声音令非烟大喜地抱住“他”.“主人!”底下的小彩看到来人拍胸松了口气,却也吓出了一身汗.白少室那清雅俊美的面庞带着温柔的微笑,敲敲她的头慈爱地道:“不想学武功又爱四处玩,你总该把轻功学好吧,有个万一时也好用呀!”
    “不要,有‘你’会救我,如果‘你’挂念我的安危,就要快快赶回来,不然,就一起带我出谷。”在兄长眼前,她的小女儿任性表露得一览无遗.“等哪一天你功夫或轻功练好了,为兄就带你同行。”少室接住从非烟身上跑过来的“堆堆”.“看你这么胡闹,连‘堆堆’都吓得不敢待在你身边了。”“他”安抚地拍拍卷成一团攀在颈窝边的小松鼠.“又是这样说,明知人家不是练功的料,还要求这种不可能的事,每次你出门,人家就要待在山庄里,闷死了!”她嘟囔地瞪“他”一眼,却不敢再放肆要求,因为兄长那严肃的一面非烟很明白,尤其“他”对自己所定下的规则,向来只有照着走,不容任何事情改变.少室见此,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朝下面的一行人叫着:“琴守,你先带众人和小彩回山庄去吧,我和非烟掌灯时回去。”
    底下一名为首的挺拔少年朝“他”举手示意后,继续和相随的一行人谈笑着往山庄走去.“你就是生气我这一次山远门没带你!”少室无奈一耸肩,往后倚着树干,一抬手让“堆堆”跑到手臂上,抚着它那绒般的毛皮道:“陪你看夕阳吧,前一阵子你老埋怨我没空陪你。”
    “喂,不要欺负我年纪小好打发,这怎么够呢?”非烟摇摇头,插腰摆出谈条件的姿势,第一根手指板起.“首先要准许我能够越过那几座山头玩!”
    少室看看她所指之处,大方承诺.“只要你别越过麓骊山边境,跑到南源地界,这附近的山头随你玩。”
    非烟双眼一亮,得意地扳起第二根手指头.“还有,你要吹奏两首曲子来听,这样看夕阳才有意境嘛.”
    对这个条件少室是嗤声笑出.“你听得懂呀?我记得任何乐器对你而言都像安眠曲嘛。”
    “要你管,反正你吹奏就对了,总有一天我会懂的!”她胀红脸叫着,最讨厌有人提到她的弱点——音痴!尤其十四岁的她正处于尴尬的成长年龄,要证明她的成熟,便得先学会像兄长一样,莫测高深,慌乱的举止很难在“他”身上见到,尤其吹箫时的少室,那幽幽带郁的神情,最为引人且难以捉摸.“好,一切依你,还有第三个条件吗?”
    “唔——”非烟努力地沈思,最后是一副善良地宽赦“他”道:“目前这样,第三个条件就先欠着。”
    少室笑着摇头,将手臂上的“堆堆”伸向她,小松鼠马上跳回非烟肩上.“他”拿起腰间的绿箫,潇洒地甩过手中,吹奏前还不忘取笑地说道:“大哥就献丑了,还希望你给兄长一点薄面,别一曲未听完便阵亡在树上,到时累得兄长得将你扛回去。”
    “堆堆,咬‘他’!”非烟马上命令肩上的松鼠替主人示威.在天泉山庄一百里之遥的东北方是边境极大的都城“千刹”,这是三教九流,也是名门富豪汇集交易之地,美酒,绸缎,古玩等各路极品皆需由此转运,热闹的街道商店林立,说明它繁华的富裕景象.当无边的夜幕笼罩,高挂的皓月是千刹不夜城的另一个开始,城内一座最为壮观的宅邸,亮起无数大灯,把整个院落点缀得光明如昼.厅堂里一片笙歌作乐的奢靡,劝酒的美婢,忙进忙出的仆人,堂中的舞姬薄纱半裸,恣意地舞动蛊惑的热情,她们玲珑的身段和勾魂的眼波隐含淫媚,让众人目不转睛,也挑得在埸男人春心大动!
    豪宅的主人沈光是城中最具权势的巨贾,此刻他一脸谄笑位居下位,巴望着那高位的尊贵要客能给他更多的好处!
    “王爷,这些舞姬都是精挑而来,草民知道王爷即将进驻南源的麓骊宫,特命人编舞一曲恭贺王爷!”他堆媚笑道.镇南王浪风行慵懒地坐卧青色巨榻上,怀中搂着一名衣衫不整的美丽少妇,左右各有容姿妖娆的婢女笑吟吟地递酒服侍,或者按摩着结实的肌肉,冷扬则立于身后守护.“好,真难为沈老有份心,本王定当不忘沈老今日这番盛情款待。”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专注着怀中的少妇,对方的手指正挑逗地游走在他丰实的胸膛上,浪风行邪笑地收紧手臂,另一手探入凌乱的衣襟内,爱抚地揉弄,引得对方娇喘连连的更加磨蹭着他.“沈老,看来你这爱妾,今日也拜倒在王爷的英雄气概下了!”这公然的调情令底下的陪客更是一片淫声浪语的笑闹.“唉,小倩若能受王爷宠幸,是她天大的福气,只要王爷就好。”见这一幕,五十多岁的沈光只是笑眯了眼,只要能取悦镇南王换得更大的前途保障,他不惜将自己的爱妾献上.“尽兴,本王当然尽兴!美酒,佳肴,还有一个惹心尤物,本王怎能不尽兴!”接过一旁婢女递来的酒,他挑情的手仍没离开怀中的佳人,对方已欲火高涨地紧攀着他,放浪的低吟,不在乎当场演出一幕活春宫;而相较于她的火辣,浪风行的面庞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悠然.可是当怀中的女子摸索着碰到他颈上绳圈所系的锦袋时,浪风行倏然神色一变。“贱人!”他怒喝地甩下怀中女人,厉声道:“凭你也配碰这个锦袋!”
    这突来的转变令正在进行的宴会中断,众人一片骇静!
    “王爷……”摔跌在他脚边的少妇惊惧地捂着面颊,不知他为何发这么大火!
    沈光吓得赶紧跪到地上拚命叩首.“王爷请息怒,是草民这无知的贱妇冒犯了,草民马上命人教训她!来人——”
    “不用!”浪风行突又冷眼一笑的饮下杯中酒,看着脚边瑟缩成一团的女子,他眉宇的严峻缓缓逸去,温和地朝地上的女子道:“你过来。”
    地上的美妇在沈光猛擦汗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爬起,才一站起就马上落入浪风行怀中,他的手指抚着她肿胀的面颊,微笑的声调里有着令人起颤的温柔.“本王不喜任何人动颈上的锦袋,你乖乖的,只要你听话,本王会好好地疼你,知道吗?”
    美妇咽着害怕的口水,木讷地点头.
    “很好,”浪风行满意地颔首,慢条斯理地道:“沈光,今夜本王就要她陪寝!”
    “王爷尽就好,尽兴就好!”沈光哪敢多说话,反正本来就打算命自己的爱妾陪寝的.“好了,起身吧,别像条老狗似的趴着。”他挥手,悠然地靠回榻上,命身边的婢女斟酒,道:“这么安静,本王如何尽兴,一个宴会不热闹怎么叫宴会呢?”
    “是,是!草民马上改进,改进!”沈光连忙跳起来招呼.“没事了,大家继续喝酒,乐师们快点奏曲——”
    一阵略微的尴尬,众人才又从僵硬中恢复热络,却隐含一股不自在的怪异,因为那此刻坐于高位的人,看来不拘的潇洒下,充满的狂狷性情竟是阴残的狠戾,方才那瞬间的暴怒与突然的内敛,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禁不住毛骨悚然!
    一旁的冷扬对主人这四年来的转变早已习惯,他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光,听说这边陲之地有两大帮会,一个是夜袅,另一个是翔鹰;而且,都喜好抢劫由朝廷所押运的粮饷或官银,对吗?”浪风行问道.“是,不过据说这两个帮派的作风有别于一般江湖流派,夜袅帮会诛杀恶霸奸官,翔鹰对所得的货物四成自用其余六成济民,所以这两个帮派在民间相当受爱戴,江湖中也对他们的作风以侠义称之。”沈光回道.“侠义!久不涉江湖,这天下还真都是非不分了!”浪风行冷哼的眸光扫去,吓得沈光噤若寒蝉.“流寇就是流寇,愚蛮的刁贼,今后本王坐镇南源,首要之务便是灭了这两个作乱的帮派!”他拍桌断然道.大家赶紧表态支持,这个将统治南源的王爷,显然是个相当强硬的蛮横者;怎么江湖奇侠浪风行和众人多年前所听闻的,完全不一样?
    此时杜痕匆匆地走进宴会场,在主人耳边报告后,浪风行便带着冷扬先一步离席.繁星的夜空下,浪风行默然地听完杜痕带来的消息后,吩咐道:“要清风,舞影明朝领军先行,其他等我的命令。”
    “王爷,不采取任何行动吗?”
    他摇头.“万事等我到麓骊行宫再说,现在还是先别打草惊蛇!对这两大横行边境的帮派,我要一举成擒!”
    “嗯,这两大帮派颇受民间爱戴,四年来南源这一带朝廷没派人管理,却还能自成一个有条理的繁华之地,这两大帮派居中所扮演的制衡角色,不能小觑。”杜痕认同地道.难得开口的冷扬也提出意见.“听沈光的说法,在南源以这两大帮派的势力最大,属下也曾听闻夜袅帮甚至专破一些邪教和九流派门,而翔鹰帮更常有劫富济贫的迹留传,王爷若要对付这两大帮派,可能得费神了。”
    “打击不法派门,还喜爱济世救人,如果每个人都以这两件事为口号,就可以任意杀害朝廷命官,抢劫官家财物,那么国家还需要君王和文武百官吗?律令又是立来做什么的?南源多年无人管理,这两大帮派以正义为幌子任意妄为到目无法纪的程度,本王再不杀鸡儆猴,谁才是主人,这群化外愚民都搞不清楚了。”浪风行轻蔑地冷笑.“王爷打算停留千刹多久?”杜痕问道.
    “会盘桓几日吧,沈光这老匹夫是千刹最大的富商,爱慕虚荣又势利,却没遭夜袅和翔鹰洗劫过,本王怀疑他和这两大帮派有牵扯,况且……”他浪荡一笑.“连自己的爱妾都不惜奉上,这么盛情的款待和诱人的尤物,本王何乐而不为?”
    杜痕,冷扬相视一眼,未再多言.四年前,他们的主人出了岩层地牢后就整个心性大变.不变的外表依旧有阳光的粗犷,然而那曾经温暖醇厚的个性早已不再,他偏激,深沈,更变得心狠手辣,上战场杀敌的手段暴虐到令人不忍卒睹,私生活靡乱而荒唐,在朝中的态度狂傲放肆.文武大臣因他身为九皇帝又战绩辉煌而多所隐忍,唯有老宰相看不下去,上谏圣帝,皇上却因对九弟愧疚甚多,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放纵他;没有人能想像得到,四年前以神秘,豪情隐居朝阳楼江湖奇侠浪风行,四年后竟以凶残和淫乱扬名天都王朝!
    “她……”浪风行片刻的犹豫,才问着:“有消息吗?”
    杜痕明了地道:“王爷如果是问晴雪姑娘的下落,还是毫无消息。”
    毫无消息!四年如一的答案.浪风行蓦然闭眼,朝身后的人道:“你们退下吧!”
    杜痕,冷扬衔命告退.
    望着一轮明月,他睁开的眸芒是复杂的幽邃,拿下颈上的锦袋,里面所放的正是当年那束青丝,在她对他做下再三欺骗伤害后,这束发竟成了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晴雪!浪风行紧握着这束青丝,紧压在唇上,这名字依旧是他的一切,四年来,他和高云朗——一个因征战各处之便而封锁整个边境找人,另一个则有壮大的家族为后盾,搜觅各地,整个中原几乎快被他们翻遍,踏尽,可是这教人爱恨已极的人儿竟像化烟般,无踪可寻,彷佛她从不曾存在过!
    四年来,极致的爱,恨,悲,痛,交相折磨着他难以自抑的身心,战场的杀戮和纵情的声色成了发泄的手段,然而,战胜后的凄凉绐终紧随着他,欲望的沈沦令他那受创的心越加空虚,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她!
    没有一个人拥有她那高雅清圣的灵秀,更没有人拥有那双看似无邪的稚子之眸,却是一丝丝,一分分,都带着冷睨世情的残酷.四年的光阴令他更疯狂地想要她,到如今,能满足他的,能填补他那已如无底洞般空虚的,唯有她!无论是他的身,心都渴求着,他要这束青丝的主人,他要这唯一能抚平他爱欲的女人,辗转的相思已灼灼烈焰,快将他焚情而尽!
    “晴雪——”他仰空呐喊,将这满腔的狂炽尽倾而出,一声声撼动天地的嚎唤着!
    夜晚的天泉山庄在中庭的竹藤下,说是开会,却充满一片品茗的悠然与暗潮汹涌,这种对比的情绪无人讶异,像是每个与会者都见怪不怪的.宽长的木桌以少室为首端坐主位,非烟凑热闹地抱着堆堆坐在一旁,宝儿尽责地领着几名丫头张罗众人所需.其下是摆开阵仗,各据长桌一边的苏琴守与陆剑仁,两人身后各站着很……特别的属下,再其下则为两名特别赶回的堂主.“咳,我说剑仁,体虚,气弱怎么大半年不见……脸上这么多条疤!”少室看着陆剑仁身后的两名彪形大汉,宽广的大脸上布满各式长疤,活像一块缝补的抹布.体虚,气弱!第一次与会的两名堂主,一听到这个名字皆愕然地盯着剑仁身后那两名巨人般的魁梧大汉!
    陆剑仁昂着鼻子道:“这是男人的气概,他们跟着我上山下海杀敌退贼,脸上的疤痕就是光荣的战绩,不像有些人身为男子汉,言行举止却活像个娘们,光荣的疤痕没半点就算了,一张脸比女人还秀气,乾脆待在家里绣花穿肚兜好了!”她意有所指地瞄瞄眼前那眉目如画,肤白嫩肌的苏琴守,连身后的属下也骄傲地鼓鼓他们一身肌肉.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小白脸型的男人,所以为了今晚的见面,她用毛笔在两个属下脸上划了一下午,因为出场的气势是不能输的!
    “哟,上山杀就弄得满脸疤,你这夜袅帮不如归我翔鹰帮管吧!再说一个女人比莽汉还粗鲁,可不可耻呀?我说你也照照镜子,检讨一下吧,是不是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苏琴守优雅地拿起身后之人递来的绢帕,压压他那每见着陆剑仁就必定过敏的鼻子.“学学跟在本少爷身边的冬虫,夏草,虽然是丫环,却刺绣女红样样行,琴棋书画就更不用说了,连一般大家闺秀都还比不上呢!”
    同样的,他身后的两名俏女婢也挑衅地朝对方抬抬下巴后,又娇声细语的一福谢过主人的赞美.冬虫,夏草!两名堂主更是讶异,再转头看着苏琴守身后的两名婢女,娇小秀气的衣着举止,却极不协调的身撼狼牙棒!今日下午同行尚不知这两名婢女的名字,而且也未见狼牙棒呀,怎么一个晚上都蹦出来了?
    “谢谢苏兄关心,我陆剑仁什么都没有,就是会通灵,列祖列宗天天托梦告诉我,本姑奶奶是陆家之光!”陆剑仁嗤回应.苏琴守放声大笑旋又以绢帕掩饰自己的失礼.“我说剑仁妹子,一个人如果能天天见到列祖列宗,不如棺木先准备好吧,命不久呀!”
    “想打架吗,死禽兽?”她恼怒拍桌.
    “来呀,小贱人!”他亦不甘示弱.
    正要酝酿起的战火,被白少室出声打断.“琴守,剑仁,你们的恩怨私下解决,柳堂主与金堂主是负责夜袅帮和翔鹰帮对外琐事的要人,他们长年在外,大家难得一见,今日赶回就是为了下次的行动!”
    “我知道,柳堂主和金堂主嘛,真是久违了,还记得在下吧,就是负责夜袅帮的陆剑仁,也是少室老大最,最看重的属下,还望两位堂主往后多指教!”陆剑仁率先跳起抱拳朝两人走去,接着一副哥俩好的用力拍着两人的背.“是!陆……帮主,名震江……湖……”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她豪迈的拍击下,两位堂主吐着断层接续的音.在旁的苏琴守冷讥道:“粗鲁不堪就是粗鲁不堪!一个女人没有外型也多少修点内涵.老大最,最看重的属下?倒没听过这种事还能自封的,打个招呼像在拚内力,我不得不怀疑你意图谋杀两名堂主!”
    “你说什么——”
    “陆帮主,别生气,苏帮主开玩笑的。”柳,金两位堂主左右拉住正要冲去找苏琴守干上一架的陆剑仁.“在下看两位帮主都是人中俊杰,身边的属下其属也挺合,一边是体虚,气弱,一边是冬虫,夏草,真是挺特别的名字。”
    “对呀,这一凑合,体虚气弱不正好用冬虫夏草补吗?”
    两位堂主打哈哈的想圆场,却不知这一讲出口,一直在旁看着的白少室马上一副完蛋的支着额头.“什么叫做体虚气弱用冬虫夏草补?”这一句话是陆剑仁和苏琴守共同大叫的.两人一见劝架不成,反陷漩涡,连苏琴守都气势迫人地走来.“这……老夫……失言……”
    “开……个……玩笑……”
    两位堂主尴尬陪笑地猛往后退,却被陆剑仁和苏琴守一把揪住衣领.“本少爷的冬虫夏草是那两个草包配得起吗?”
    “姑奶奶的体虚气弱那两个丫头能补得起吗?”
    “呃……”可怜的两名堂主已经连话都不会回答了.“说呀——”而悬在他们眼前那两张狰狞的脸,是绝不放过的步步进逼!
    此时的白少室惯性一叹,对一旁的非烟柔声笑道:“乖,把你的点心和茶拿起来。”
    “嗯!”非烟毫无疑问地点头,捧起自己的东西.少室朝一旁的宝儿弹弹手指,左右两边的体虚气弱和冬虫夏草一见,也马上各自从桌上抄起自家主人的东西,但见宝儿来到桌边,深提一口气,接着轰然的巨响在天泉山庄爆开!
    明月清亮,徐风悠送,中庭的竹藤下响起的是宝儿那充满杀气之声.“主人要你们专心,严肃,安静地开会!”她一手插腰,另一手放在长桌上.完全定格怔住的四个人就见她收起放在桌上的手后,哗的一声,结实而厚长的桌子硬生生被劈裂成两半!
    当宝儿那气势腾腾的眼光扫过来时,陆剑仁和苏琴守迅即放开手中所抓的人,各自虚咳着,理理身上的衣服,两位堂主也摸摸自己差点被扼死的脖子,这苏琴守和陆剑仁之间是如何的“不和”,他们两人今日可见识到了.“真是,每次只要你们来山庄,就不晓得要毁了多少东西!”宝儿抱怨连连地指挥仆人将坏掉的桌子搬下去.“小彩,明日再去东村那儿订几张长桌,那木匠光是赚我们就够本了,这是每年必备的消耗品!”
    对宝儿的叨念,陆剑仁和苏琴守都很习惯地闭口目视远方景色,哪怕是第一次参与的两位堂主,也能凭着本能学习效法.直到新桌搬上,桌上又是焕然一新的布好茗品茶点时,气氛又像一切从头.“好,这一次的会议是柳堂主和金堂主所召开的,就由两位堂主先说吧!”少室直接切入正题.“是。”柳堂主先起身朝少室一揖后,向众人发言.“镇南王即将进驻麓骊宫,我们得赶快通知弟兄将藏在那儿的货物给运出。”
    “浪风行!”正一把灌下茶的陆剑仁马上呛到咳出,她一抹嘴道:“这可棘手了!”
    苏琴守也神情凝重.“前阵子回帝都是听过这件事,不是说年底才赴麓骊宫吗,怎么忽然又改了?”
    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剑仁和苏琴守对镇南王浪风行可一点都不陌生,陆家是武林色彩浓厚的神补世家,苏家则擅收集情报,研制暗器,两人都曾因朝廷之由而和浪风行有过共事,深知这个皇室出身,却名震天下的江湖奇侠,相当厉害难惹.“而且有消息指出,镇南王一到南源,首要之务便是清除夜袅帮和翔鹰。”金堂主也接着道.“为什么呀?”这是一旁好奇的非烟提出的.“立威呀!更何况夜袅帮和翔鹰帮老是和官府作对,不先捉来开刀怎么行呢?”陆剑仁安坐没几分,便又两腿一伸挂到桌子上,害对面的苏琴守赶紧将自己的东西扫过来点,以免被那双满沾泥沙的鞋给碰脏了.“还好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两个帮派的幕后老大都是同一个人。”她笑嬉嬉地晃着腿朝少室道.“而且还是个身分令他大吃一惊的人!”苏琴守在这时候倒是和陆剑仁挺同声一气.白少室面不改色一笑,悠然地交叠双脚,环胸道:“也幸好他不知道身为四大家族的陆剑仁和苏琴守竟然就是夜袅帮和翔鹰的帮主,否则这后果……”
    “斩首示众!”非烟淘气地往脖子一抹.
    “对,在本姑奶奶斩首之前,我会先吃火烤心肝与蒸松鼠!”陆剑仁哼声道.非烟马上跳起来指着她叫嚷着:“你还敢说,居然把心肝的毛剃光了,没有毛怎么叫鸟嘛!”一回山庄,宝儿就捧来只剩一团肉的鹦鹉.“少室哥哥,心肝好可怜呦!”她腻到少室身旁告状.“喂,不要拿这种琐事烦老大,而且它何必有毛,靠那张嘴就能活了。”反正有没有毛都是只碎嘴八婆鸟.“啧,女人就是女人,连只鸟都容不下,再怎么想和男人一样强,也学不到男儿气慨的心胸!”苏琴守在旁煽风点火道.“嘿,女人惹你啦,干么讲得这么不屑!”非烟马上将矛头指向他.“烟丫头,守哥是替你讲话,怎么反帮那个粗蛮的男人婆骂我!”
    “啐!”一旁的剑仁马上反唇.“凭你也配说我是粗蛮的男人婆,看看你这白面的样子,根本——”
    “好了,你们几个,不要外人还没打来,已经先窝里反了!”少室用力敲敲桌子,制止快要再起的战火.“赶快先讨论怎么将藏在麓骊宫的货运出吧!”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当然趁浪风行还没到麓骊宫前赶紧将货运出来,唔……想想到麓骊宫再加上运货的时间……大概七天就成了。”陆剑仁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光想那浪风行从帝都到南源还有大军随行,总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吧.“问题是我们没有七天的时间了,因为镇南王人已在千刹!”少室不愠不火地道.“啥?”陆剑仁差点摔下椅子.“连两天都不到!”
    “不然你以为老大召我们来开会做什么,你的脑力不会只有拇指那么点大吧!”苏琴守皱眉拿着手上的绢帕拂开她跷在桌上的腿所落下的沙尘.陆剑仁横他一眼.
    白少室再拦在她要发火前出声道:“所以要问你们两个帮主,将货运出麓骊宫,最快需要几天?”
    “最快也得要四天,可是现在两天都不到!”陆剑仁大叫.“呀,还有一些早期的机密要件藏在麓骊宫的密室里面。”柳堂主忽然击掌大叫.“这可不好玩了,麓骊宫外围还好,内围现在已经有驻兵镇守了,想混进去颇难!”苏琴守头大地说.非烟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问着:“怎么,麓骊宫是大家第二个家吗?干么东西都放那儿?”
    “还不是死禽兽,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害死人了!”陆剑仁怨声载道地斜睨他.“姓陆的小贱人,当初不晓得是谁一边堆货,还开心地直夸赞说:这真是一个风光秀丽的好地方,够隐密,够私下,够……”苏琴守装腔作势地比着她当初的样子.“妈的,我还跟你月黑风高咧,谁讲话像你那么恶心呀!”陆剑仁倏然跳起,一脚蹬上桌子呸道:“想打架就说呀!”
    “来呀!”苏琴守一捶桌,冲身站起.“本少爷还会怕你这男人婆吗?”
    身后的两个属下更是蓄势待发地将兵器握紧.“好了,都给我坐下!”少室一喝.“要打架先把计划给我提出来,这是你们两个帮主的责任!”
    老大一开口,两人怒瞪着彼此,极不甘愿地,缓缓地慢慢坐下,就怕谁先坐到椅子就是输了气势.“计划当然有,就怕有人脑袋只有拇指般大,讲了也没用!”苏琴守眯着眼,捏紧压在鼻上的绢帕,因为对面的家正示威的猛射利芒眸光,害他过敏的鼻子更加严重!
    “我看是有人的计划才真的只有拇指般大,难以启齿,老一副娘们似的遮羞,干么,真的被当成女人非礼过啦!”陆剑仁一掀唇,嘲讽道.“小贱人——”苏琴守绢帕一扔,切齿着.
    “死禽兽——”陆剑仁眉目一挑,喷气道.
    白少室见此赶紧拉着非烟和宝儿一退!
    “纳命来——”果然一声叱吼,却是他们身后纵飞而出的属下喊的!体虚,气弱,冬虫,夏草,永远是比主人先一步酝酿出肃杀的气焰.但见身旁传来狼牙棒和大刀挥击声,四条人影忽左忽右杀得难分难解!而当事者犹坐桌边,瞪锁对方的眼,在他们同时竖眉的锐光迸出后,两人双掌猛然运劲抵住桌子,强大的气劲下,整张大长桌被悬空拔起!
    “数月不见,你的内力仍没什么长进嘛!”苏琴守将桌子用力推向她.“彼此彼此,你也好不到哪去!”陆剑仁咬牙猛一吐劲再把桌子推向他.“输了吧!”他再推过去.
    “怕了吧!”她亦使力奉还.
    少室支着下巴,知道这第九十八场会议再度宣告失败.非烟则在旁边助威呐喊,反正这两人都很会欺负她,谁打谁都好;宝儿拿着单子开始清算可能打坏的东西,列出赔偿单,身为天泉山庄的管事,第一要务就是精打细算!
    当长桌在怒潮的内劲下终于应声而碎时,少室看着开始改为拳脚相向的两人,便吩咐仆人先请两位呆愣一旁的堂主去客房休息后,对一旁的宝儿道:“叫他们两人打完后把计划想出来,否则一个都不准休息。”说罢,便将兴奋吆喝的非烟给拖进去.
    第六章
    “主人交代,拖延镇南王麓骊宫之行和拿回机密要件这入事由‘他’负责,两位堂主负责另觅场地,至于如何将货物运出就交给你们这两个肇事者负责,而且为了怕你们再起言语冲突,先用笔谈把计划写出来。”
    “天泉山庄”的西厢轩室里,陆剑仁和苏琴守是一副随时备战的迎视对方,身后的属下也和主人不遑多让地严阵以待,一片风雨前的挑衅气氛,韦宝儿无动于衷地将话完后,便丢了一叠纸在桌上.烛焰亮晃晃地凝聚两人互相别苗头的目光,最后陆剑仁眉宇先一挑,无言的讯息传来;苏琴守看在眼里,马上也以犀利的视线回敬!这头的陆剑仁瞧了后握拳切齿,凛眉的寒光更加簇射而去;苏琴守猛吸一口气,迸出更威恫的光芒!
    “你们干什么呀?”在旁的宝儿看到不说话的两人,先是挤眉弄眼的高来低去,最后双方竟龇牙咧嘴地倾身往前,横眉怒目的想以眼神杀了对方,狰狞的面庞几乎快碰在一起!
    陆剑仁卯起来骂道:“你是猪呀,看不懂姑奶奶挑眉的意思是要你把自己的计划先写出来吗?”
    “哈!”苏琴守哼着鼻子.“拜托,你以为自己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呀,杀人打架都只会动那双眉毛,谁知你现在是要打架还是在发浪,如果本少爷要看的懂,层次都跟你一样低了!”
    “妈的,我发浪,你一副叫春样,姑奶奶都不说话了,还——”
    “停!”宝儿直接切断陆剑仁要飙起的情绪.“我真服了你们,对个眼也可以吵架,你们两个还是双方家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这样下去将来怎么相处呀!”
    “啐,他乖一点,知道怎么服侍老婆,姑奶奶自会好好疼他。”讲起这件事陆剑仁是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跷脚.“她懂事一点,学习一下怎么以夫为天,本少爷自然不会亏待她。”苏琴守更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宝儿翻翻白眼,虽说自古以来是劝合不劝离,但是对这两人,她真的只有一个良心建议.“我看你们两个考虑要双方家长解除约好了,否则……”
    “别想!”苏琴守突然激动地拍桌道.“老天有眼,给了本少爷一个天公地道的机会,不趁这个婚约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厉害,我枉为男子汉!”
    正想回答解除最好的陆剑仁,看对方嚣张的连挑战书都丢下来了,不禁气冲脑门.士可杀不可辱,陆剑仁哪能由别人在她面前猖狂,当场撂话道:“对绝不可能解除,将来我不把你的生活整得像地狱,我就不姓陆!”
    “嗟,嫁给本少爷后,你也不可能姓陆!”苏琴守送她一记欠缺智商的白眼,讥嘲着.“死禽兽——”陆剑仁躁进的烈性一来,冲身要跳起,却被宝儿搭上双肩的手给硬生生地压回椅上.“我不管你们以后谁姓陆,谁姓苏,哪个讨公道的手段比较厉害,我只知道今晚你们不把计划拟出来,一个都别想休息,更别想明早会有东西给你们吃!”宝儿振声说完后,懒得再理会房中每个人一听到没东西吃时那一震的表情,转身走了出去.威胁的警告让房中的两人依旧互瞪对方,却慢慢地各自伸出手,捞过一旁的纸,两人怒睨的目光在提起笔时才缓缓地移到纸上,开始所谓的“笔谈”.“这是麓骊宫的大概地形,放在那里的货多是一些美酒和古玉器,而且都藏在地底秘室中,运送上得较费周章。”书房里,宝儿将麓骊宫的地形图摊在桌上.少室手指摩挲着下巴沈吟着.“如果乾脆放弃那些货,损失大吗?”
    “放弃!”宝儿尖声高拔.“这可不是损失大不大的问题,而是平白少了一笔进帐.尤其又是那两个家伙捅出来的事,打死我都不可能放弃;相反的,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那两个家伙把货给我抢回来,否则我定要剁他们的肉当花肥,拆他们的骨架当篱笆!”想到钱飞了,向来细细精算的宝儿就肉痛,当初少室就警告过这两个胆前一顾后的家伙,小心这样放下去哪天抽腿不及,结果这两家伙是一再保证万事都在他们掌握中,现在可好,掌握到当家主人都来了,他们还在那窝里反的争执不休!
    “难怪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真其来有自!”少室对剑仁和琴守反倒同情了.宝儿眯眼瞧向“他”.“你有立场这么说我吗?不会是哥哥当久了,连自己的真实身分都忘了吧!”
    “唉,真能忘就好。”少室起身起到窗边,望向夜色虚空,悠叹道:“过往不可能昨是,未来也不会今非,当你以为昨日如梦般远去,现实却早已悄悄地来到,逼你正视那曾经种下的因,如今该得到什么样的果。”
    对“他”饶富深意的话,宝儿像受不了的一挥手.“老爱讲些虚飘飘让人听不懂的话,真这么在意因果的现世报,当初就别做负心事呀,何苦做了又事后感叹,虚伪嘛!”
    “虚伪!”少室晒然一笑.“确实是,这世间的人太多是不坦率又不甘心,所能做的便是一再隐藏自己,到最后,对别人的付出都能无动于衷地伤害,被遮蔽的心甚至感觉不到罪恶时,这个人当真是残酷无情了。”
    宝儿不以为然地道:“我倒觉得这个人顶多是个不坦率而非无情的人,一个真对伤害别人都无动于衷的家伙,根本不会还有心去理会自己是不是有罪恶感,无聊嘛!好啦,我不跟你说这些搅脑的玄谈,我倒好奇你用什么办法拖延镇南王镇的麓骊宫之行?”
    少室垂下眼睑.“如果有件事比麓骊宫之行还让他不顾一切,那么他势必得转移目标。”
    “会有这样的事吗?”宝儿疑惑地道.“你还是小心一点,镇南王很不好对付,从两位堂主口中的情报来看,浪风行除了战功彪炳外,近年来像只发狂的狮子,简直和暴虐淫乱划上等号,行事铁腕又蛮横,朝中对他有异议的人,还来不及对付他,就已经被他的利爪和牙给活活凌迟,偏偏他身份尊贵兼武功高深,整个天都王朝无人敢招惹他,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才让中原圣帝为了避免他留在帝都可能肇祸,才加速他的麓骊宫之行吧!所以我很难想像,有什么能让浪风行这样的男人不顾一切地转移目标,太……”
    “死禽兽,我要你好看——”猛地传来一声叱喝,划破了静夜,也打断了书房内的对谈.听着西厢传来的熟悉的吼骂,破空的掌风轰出震耳的木碎墙裂声.倚靠在窗边的少室头认命道:“好像又开始了。”
    “该死的,又要花钱了,这下不叫他们吐出双倍赔偿,一个个都别想给我活着离开天泉山庄!”宝儿气呼呼地抓起纸笔就往外跑去.房内仅剩少室一人,在皎洁的月色映照下,“他”那清雅绝尘的面庞凝着多年未再出现的深沈,微合上眼,宝儿的话浮上脑海……
    我很难想像,有什么事能让浪风行这样的男人不顾一切地转移目标……
    窗边的人,幽幽语声低喟地吐息.“我们同出一脉,环境却为何这般天差地别,尊贵的注定尊贵,绚烂的却得归于平淡……为情所困的你和受情所缚的我,这情之一字,堪不破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月光映灿了少室那双徐徐睁开的琥珀褐瞳,从腰间拿起不曾离身的翡绿长箫,一股久违的圣洁清雅正缓缓漾开,纤柔的唇瓣下所绽出的笑靥,却又是这么无邪淡媚.浪风行看着手中的翠绿长箫和一张素色纸笺,上头熟悉的娟秀字迹,令他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浪是否依旧随空高跃?
    风可还继续逐舞晴空?
    行之心依然情系雪身?
    念君,思君,难见君;
    岁岁,朝朝,暮暮.
    嵩山赤赋几多踪.
    “这是清风,舞影派人快马送来给王爷的,一早便有人送到军队扎营地!”杜痕道.素淡的笺纸散出兰香,握住手中长箫,浪风行倏地像失去力气般的颓坐椅上.“王爷——”杜痕,冷扬赶上前.
    浪风行抬手示意他们退下,深吸着气像在自持些什么,高亢的情绪令他黝铜的面庞越加野狷.“你终于愿意出现了,是吗?念君,思君,难见君;岁岁,朝朝,暮暮!”他念着笺上的词,突地纵声狂笑,缓缓站起道:“你当真年年,日日,夜夜都念着我,想着我,那为何从不来见我,见我真有这么难吗——”他怒声一吼,猛然击碎所坐的卧榻!
    杜痕,冷扬始终无言地静候一旁.浪风行对高晴雪之痴与恨,四年来,矛盾的纠葛令他阴晴不定的心性益发乖戾难缠.他对她仅留的束发视若不可冒渎之圣物,却又每想到她时,暴怒失控得几至疯狂!
    将绿箫紧抵着唇齿,浪风行自瞳眸底处涌出复杂的邃凛寒意,当年她的欺骗与背叛令他每每想起便有如焚心般的炙灼裂痛,如今她的随身绿箫已现,是否代表他们相见日不远?
    “嵩山赤赋!狡猾的你真会在嵩山吗?”浪风行刚毅的唇扯出嚣邪的诡异。无论你想跟我玩什么游戏,这一次我会亲手擒住你,高晴雪!
    绿浪似的草原,其间点缀花卉疏树,蜿蜒的小溪河流曲绕,非烟在山径上闷闷不乐地踢着石子漫步.“最近大家都在麓骊宫忙着运货,少室哥哥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又不准我跟去,每次都丢下我一个人,烦死了,闷死了,无聊死了——”她越讲越生气,到最后泄恨的用力一脚踹过石块.“哇,好痛!”结果是她抱着脚直跳,动作之大连衣襟内的香包都掉出来.“运气不好,连发火都有横祸,堆堆,我好倒楣喔!”她可怜兮兮地弯腰去捡,还不忘朝肩上的松鼠抱怨.这时一阵清雅的筝声隐约传来,非烟好奇地回过头,肩上的小家伙突然率先跳下,叼起她来不及捡的香包,朝她眨眨骨碌的眼,便一溜烟地消失在草丛中.“堆堆,别玩了,快还给我——”非烟赶紧追上去.堆堆穿过草丛,三两下跃过几株枯树,轻功不佳的非烟吃力地在后追赶.“堆堆,快回来——”
    当她冲入一片野花围绕的亭台时,就见堆堆一跃往亭柱而去,她着急地正要再扬声大叫时,就见亭中的人飞快伸手擒住了这只顽皮的松鼠.“对……对不起,吵到你了,是我没将它顾好!”气喘吁吁的非烟追到亭台前,看到亭内的桌上放着一具筝琴,她知道自己和堆堆打断了眼前此人的抚琴雅兴,连忙道歉.但见亭中人一身白衣飘飘洒俊逸离尘,沈着的气度带着孤傲的冷,当他优雅的手指抚着趴在手臂上的堆堆时,又透着一股静谧的温和.“小姑娘,既养这么活泼的动物,你该将轻功练好吧,否则是自找罪受。”淡然的语调随着抬起的目光,和眼前的少女一对视,他那双幽邃的眼掠过一丝异样光芒,随又遁敛而去.听到这种熟悉的话,非烟对自己冒失的歉意马上消失无踪,且满心不悦.不过帮我捉到堆堆,就一副了不起的训我,以为自己是谁呀,又不是少室哥哥!
    “不好意思,我就是资质不高练不好轻功,下回如果阁下要在这种动物出没的偏远地带抚琴,麻烦大声知会,我听到后一定带着小家伙离得远远的,绝不会再打扰你!”她连语意都明白表现自己的愠怒.见到她这般直率的反应,男子反倒涌出柔和的表情.“小姑娘,你性情很真呀!”
    性情真!这些话听在心存芥蒂的非烟耳里变成——好呀,拐着弯骂我教养不好.对这个看来讳莫难解的人,非烟已无兴趣再多谈,只想快快抱回堆堆走人.男子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将臂上的“堆堆”交还给她,淡笑地道:“小姑娘,你还会再来找我的。”
    哈,好好笑!非烟很想冲着他这么说,但还是忍下,抱着“堆堆”退离三步,维持风度有礼地道:“谢谢阁下的援手,不过再相见应是难,因为我不会见你,不想见你,讨厌见你,所以就此别过,永不相见!”她边说边后退,最后是鬼脸一拉转身跑了,未见身后之人那刚漠的面庞上出现了难得的笑意.拔足奔了一段距离后,非烟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拍着胸,确定身后无人,她一把捉下肩上的“堆堆”,责备的手指连连敲着它想躲的小脑袋.“都是你调皮,要不是你叼走香袋,我也不会去遇到那个自以为是的怪人,一副了不起的说我会再去找他,啐!教他给本姑娘抽签等吧,以为我很闲呀!”和陆剑仁在一起久了,非烟一生气起来连用词口吻都学了几分.用力地耻笑完方才见面的男人后,非烟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把“堆堆”由头至脚摸个仔细,最后一手拎着它来到鼻前,很凶地问:“堆堆,香袋呢?”
    小松鼠黑亮的大眼无辜地眨着,最后树林里传出非烟诧然大叫的声音.亭中端坐在筝琴前的男子,看着手上的紫色香包,想起那俏丽可人的小姑娘,不禁低喃道:“好个钟灵无瑕的小佳人。”闻到自香包散出的淡淡兰香时,他心中一荡:如清,如媚的馨雅香氛,这世上唯有一人能调得出这般绝尘之香!
    握紧紫色香袋,高云朗凝向淇蓝天际,悠漠的神情隐含悸动.“雪姊,我可是找到了你一心守护的秘密!”
    夜幕低垂.南源边境的麓骊山下,浩荡的大军依序前进,一队队进驻南源军营和麓骊行宫.整座行宫傍山而建,气势雄浑,巍伟非凡,广大的占地前有训练校场,后是崎峻的山崖峭壁,麓骊行宫易守难攻,是一座大如城都的殿宇!
    山的另一端,有两道覆面黑影疾速地掠空飞过,待潜入行宫后山时,才藏伏于假山丘壑中.“主人,文件就放在主宫内寝的秘室下,你多留心。”柳堂主指出方向,压低声音叮嘱.少室颔首,转身以惊鸿轻功纵身逸去.柳堂主赞佩地看着,现今江湖中,有白少室这等上乖轻功的人寥寥无几,由严守的麓骊宫盗出机密要件,也唯有他们的主人能胜任.来到主宫的白少室,隐身于屋檐下,不动的身形几乎与夜色同化.前天剑仁和琴守已快速地将货运出,这两个平日吵吵闹闹,一副水火不容的家伙,一旦认真合作起来,能力和默契之好非常人所及,两天不到便已将事情完成,仅剩的便是盗取文件的任务.“他”默默观察底下好一阵子,据情报得知,镇南王明日将到南源,所以麓骊行宫连日来已是层层重兵进驻,今晚更是处处岗哨,然而过多的防守和护卫反而容易降低警戒之心,少室特别选择此一时候也是险中求胜之招.当明月之轮高挂夜空时,少室已将机密文件盗出,俐落地跃上宫顶,欲往后山奔去,然而尚未接近,喧哗的动武声已先传来!
    后山平地上,藏身之处被巡哨卫兵发现的柳堂主陷入苦战.在帮里,他一直是是属于修文献策的人,武功平平,实际交手经验甚少,更何况麓骊宫内个个是上过战场的精兵,没一会儿,他已落劣势,眼看即将被生擒制住,后领顿感一股劲道,尚不明就里的柳堂主在眨眼间,整个人已滑出战圈!
    “主人——”看到来人,柳堂主松了口气.白少室拉着他,藉着假山林木的阴影掩蔽,飞速奔窜!
    “刺客不止一人,快把前方人马调来——”
    “去禀告统领——”
    侍卫的追捕急叫声此起彼落,整座行宫已被惊动.“你带着这些文件快速往秘道而走,我来引开追兵!”少室将文件放到他手中,真气一振将他送出数百丈外.看着身后吆喝而来的侍卫,白少室纵身跃上山壁上一突出的峭岩,衬着高空明月,“他”那拔挺毅立的身形,给人一股俊逸焕发之感!
    如潮般的卫兵不停地涌来,其中包含身着紫衣和玄衣的皇家侍卫队及弓箭手,转眼间已将峭壁底团团围住!见此,“他”浓眉紧蹙,由情报所知,此次进驻南源的大军分成两匹,大部份的兵力都集中在今天,最后才是由皇家侍卫和杜痕,冷扬两大将领所护送的镇南王浪风行,如今见这从四面八方不停涌出的人马中占了多数的皇家侍卫,实际情况似乎不像先前探知的讯息.“弓箭手——”底下一声号令,一群身撼箭矢的持弓者马上往第一线围上,个个瞄准在高位的目标.“这些东西对付得了我吗?”“他”无惧的悠淡冷笑,是挑衅也是蓄意将众人注目的焦点引来.当“他”气汇凝指的准备迎战时,居高临下的视野,让“他”清楚地注意到,另有两条一蓝一白的人影追往柳堂主脱逃的方向.因相距甚远,其中的蓝衣已拿出身后的弓箭对准前方的猎物.白少室一震,“他”毫不怀疑这个锁定柳堂主的持弓者,绝对具有百步穿扬的功力,当峭壁底的弓箭手和另一方的蓝衣人,在同一时间,弓弦上的凌厉之箭都将发出——
    “清风,舞影,住手——”少室猛地扬声一喝!
    突来的叱叫令清风,舞影一怔,这命令的声音是如此熟悉,而这一瞬的失神,清风手上的箭已离弦——
    少室汇聚双掌的沈厚之气毫不犹豫地击出,拦截朝柳堂主射去的穿心箭矢.“呀——”一声颤然的低叫,“他”虽解除了柳堂主的危机,却无暇兼顾底下迎来的疾雨飞箭,纵然凭着本能避过要害,锐刺的锥痛还是由右肩和大腿传来!
    少室紧咬着牙,忍下刚中箭时剧痛,腿上的伤甚重,肩上箭簇仅是人肉.此时清风,舞影正朝这里奔来,且远远地就下令阻止弓箭手第二波的射击,“他”心知得赶紧离开.“他”拚着余劲纵身跃起想攀上更高的峻岩时,猛地一道雷厉的气势骤逼而来,“他”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这万钧的一掌击中负伤的右肩,箭羽当场贯穿肩头,力道之剧令弓箭直飞没入山壁中.“王爷!恭迎王爷——”底下众人一见来者,莫不赶紧跪下,宏亮的恭请声不绝于耳.浪风行魁昂高拔的身躯傲立于月空下,杜痕,冷扬随行左右,一身黑缎的赤焰披风将他野犷的风格,在月芒下反衬出几分异柔!
    冷眼看着因伤重而跌落于地的入侵者,他甩过披风,厉声道:“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刺客都捉不到,清风,舞影——”
    “王爷!”已赶来的清风,舞影赶紧覆命.
    “将今晚负责领军的队长名单一一列出,重惩下去,本王明早要见到这件事完成!”
    “是!王爷,这名剌客……”看着昏厥于地的蒙面刺客,清风,舞影欲这又止,此时地上那原本岑寂不动的刺客,突然一扬手,如暗器般的东西射出,顿时烟雾大作.“保护王爷——”杜痕,冷扬和清风,舞影眼明手快地护在浪风行周围.面对这突来的变化,哪怕是平日训练有素的侍卫队,也一时慌了手脚.这时一条黑影迅即由雾中飞出,另一道更快的身形紧随,且快速地追上前者.“想从本王眼前走掉,你是注定命丧此处!”在高空的浪风行猛地箝住黑衣刺客的肩,感觉到对方身形的僵硬,他残暴虐笑.“辕古神功第三重,皎魄摄魂,让你尝尝分筋挫骨的滋味——”无形的气芒在他掌上晕化竟如罩霜月华,阴啸地朝眼前之人挥掌击去——
    原本云遮的皓月突地光灿大放,猛一对上那双他永不可能错认的琥珀褐瞳时,浪风行惊愕一震,发出的掌硬生生收回,余威依旧击中眼前人,反击的内力更让他狠狠地呕出血来,强烈的劲道将两人弹开.“不——”眼前那黑衣身形飞过,浪风行不顾身负之伤,纵身冲去只想接住对方.突地,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烁然如流星划夜,朝浪风行直射而去.“王爷,小心——”
    警告的声音令浪风行回身避开,当一柄剑眶当钉上岩壁时,他已足踏于地,同样的,方才的黑衣人也遭袭击者救走了.“王爷——”身旁护卫关切围上,却见他们的主人声色俱厉地挥手下令.“封锁麓骊行宫,要尚在宫外的军队搜寻麓骊山,定要找出方才的黑衣人,切说,绝不可伤他一根毫发,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面对他骤然的转变,众人皆慌忙领命而去;杜痕,冷扬对他突来的骇人神情感到莫名,也未曾多问,唯有一旁的清风,舞影心中有数了.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浪风行此时心中之激昂,已非笔墨所能形容.从数天前他接到绿箫和纸笺后,明知她的狡黠,他依旧为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前往嵩山一行,也藉此机会放出各种假消息想出其不意地牵制夜袅帮和翔鹰帮,然而……他握紧双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章
    麓骊山一片幽墨,纵无引路的月光,抱着怀中之人的昂拔身形始终健步如飞地奔驰于山径上.少室无言地打量这名解救者,对方一身白衣随风飘逸,面庞覆着同样的白纱,散出一股流于形弘的淡冷气质,良久,“他”明了地一叹.“你……既想以背叛者……的名义……处置我,又……何苦出手相救……”身负重伤令“他”艰辛地吐着断续话语.白衣人瞬尔的默然,未几,才说:“白非烟有重要到让‘你’不惜放弃当初的一切吗?”
    “你——”听到非烟之名,少室一时怔住,想开口却吐出血来.白衣人连忙放下“他”,检视完“他”的伤,眉宇忧凝.“‘你’受的伤不轻呀!”
    少室苍白的脸庞露出淡笑,纵然伤势沈重,却还硬撑住清醒的神智,白衣人覆面外露的眼掠过痛苦的眸芒,喟然道:“‘你’要小心,浪风行已不是当初的浪风行。”
    “高晴雪也……不是以前的高晴雪。”少室扯唇一笑.“你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高晴雪了!”他冷声道.“我从没想否认呀,只是没人……问起而已!”白少室——也正是高晴雪——有趣地道.“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以为今晚没死是运气好吗?那是因为他发现了你!”
    “我想也是,幸好你……早一步出手相救,否则……辕古神功……大概七招全……打到我身上了!”晴雪自嘲.“他会这么简单就杀了你吗?四年前你的所做所为足已将一个善人变厉鬼,现在的浪风行……你不会希望自己落到他手中,否则你最好求死比较快!”
    晴雪含眸一笑,并未回应,只是抬头直视眼前的人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是我……自作自受,毕竟在你……眼中,我……这个‘圣’与‘邪’的……祸根早一点拔除最好,不是吗,云弟?”
    半晌的岑寂后,高云朗才悠悠道:“星诛亭的木棉道上,留有你我的童年,岁月都改变不了的亲情,我又如何能漠视!”
    “云弟……”晴雪动容地看着他,却又一阵剧咳,鲜血再次喷涌而出.“雪姊!”高云朗急忙点住她几个穴道.
    这时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长箫声.
    听到这嘶鸣般的异声,晴雪断续道:“我的……人马来了,你……先走……吧,你们……双方……不好照……面。”
    高云朗迟疑着,直至听到一群奔近的足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陆剑仁领着夜袅帮的部属焦急地赶来,一见到树下的高晴雪忙冲上前去.“你不要紧吧?”
    “剑……剑仁……”晴雪看着她像要说什么,旋又吐出血来.“别说话,你伤得很重,我马上带你回天泉山庄。”陆剑仁制止地朝她比着.再对身旁的属下命令道:“放出讯号给苏帮主,另一匹人留下销毁所有足迹,以防后面的追兵。”
    然而晴雪依旧紧抓着剑仁的肩,拚着最后的意识,道:“叫琴……琴守……派人到……千刹杀……杀了沈光,他……出卖……我们……杀……杀了他……”
    “妈的,你的血,我定要沈光拿命来祭!”剑仁扶着她,愤怒地由齿缝迸出话来.“少室哥哥——少室哥哥——”非烟惶急的喊声扬来.“非烟小姐,别跑,小心跌倒!”宝儿紧随的叮咛.“少室哥……”赫然见到眼前满身重创的人,非烟冲到她身边,完全乱了方寸地哭着.“为什么会这样?天呀!晴雪姊姊,姊姊你很痛吧——”
    那无助的泪颜向来令晴雪心疼,她拍拍非烟的头,虚弱地笑着.“傻丫头……别哭……我没事……没——”晴雪猛地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听着众人错愕的声浪,她逐渐失去意识了……
    “不要——不要离开非烟——姊姊不要走——”
    耳中最后传来的是非烟骇然的哭叫,那哀伤的呼唤,一声声揉碎了晴雪的心.姊姊不要走!这句话对晴雪是多么难以承受的悲.刻骨的往事她不敢也愿再忆起,到如今,她已不晓得那撼负多年的痛,究竟是罪还是孽.身为武林盟主官卿宏之女官晴,她该比寻常人更拥有一切的尊荣,敬重,双亲之爱与快乐无忧的成长环境,然而,孤独却是她童年不变的记忆,父母由当初的相爱而至陌路时,可怜的莫过于年幼的稚女,不知该如何自处于那非她年龄所能应对的情况.母亲白蝶对权势的热中,让她不曾感受过任何来自亲娘的关爱,彷佛她的诞生只是一件必须交差的事.唯有父亲,对她宠爱已极,身为官家长女,在父亲寄望的教导下,纵然尚且年幼,文韬武略都已拥有极好的基础.曾经,她是父亲的骄傲,母亲拿来炫耀的虚荣,直至八岁时,这一切的假相的外表都碎了,事实的真相残酷到令她无法面对.当小官晴循着那叱吼声来到书房门外时,只见父亲暴怒地将一颗莹绿的珠子丢到母亲眼前.“我官家历代向来为武林擎天之柱,以除强扶弱为宗旨,从不作任何贪赃枉法之事;而你,为贪婪一颗绝世奇珠,竟罔顾身为武林盟主之妻,勾结江湖杀手构陷同道,你还配为我官家媳妇吗?”官卿宏看着跪在眼前的妻子,咆哮道.眼前的白蝶一张艳丽的面容已惨白,痛哭失声地抱着丈夫,乞道:“相公,请你原谅我,是我一时蒙蔽了理智才会做下这样的事,请你看在八年多的夫妻情分,看在晴儿还小需要娘的分上,原谅我吧!”
    “住口!”听到她提起爱女,官卿宏更是怒不可遏地指着她,厉声道:“你有资格提晴儿吗?你尽过身为母亲的责任吗?她生病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一直喊着娘,你在那里?从她出生以来,你连抱也不曾抱过她一下,你配拥有母亲这个身份吗?”
    “我……”丈夫的指责令白蝶无言以对.
    面对这样的情形,官卿宏是无力的疲乏,这几年他们夫妻早已同床异梦.从白蝶得知妹妹嫁给当今皇帝的那一天起,她利欲薰心的企图便不曾停过,当初她讥嘲白萍没出息,而今她必须处处要比妹妹强才行!
    论权势她是嬴不过当今朝廷,那么她要自己是富倾天下的人,所以她更汲汲营营于不择手段谋利,最后为夺取一颗价值连城的罕世宝珠——碧珠,白蝶不惜勾结江湖杀手残杀正教门派,最后为一落网的匪徒给揭发!官卿宏身为武林盟主,一生仲裁诛杀多少罪恶之人,如今犯罪者是自己的妻子,他该循私吗?
    沈重的一声长叹后,他道:“小蝶,你我夫妻一场,我不想看你惨死在武林人手中,更不想见你被其他逃掉的同党暗杀,你……自尽吧!”官卿宏将一柄剑掷到她面前,闭眼转过身去,像已不愿多见她一眼.白蝶瘫坐在地,不敢置信这是当年那个宣称爱她至死不渝的男人,如今竟亲手想逼死她,以颤抖的手拿起眼前利剑,她一生沈沦于权势利欲中,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
    “不要——”官晴冲进房里,她以身跪在母亲跟前,朝父亲哭喊道:“爹,求你不要杀娘,娘走了,晴儿就没有娘了!”
    “晴儿,她不曾尽过母亲的责任,有没有她,对你……毫无差别!”官卿宏拂袖狠下心道.“有的,娘在,我可以叫,可是今天爹逼死了娘,往后我怎叫都不会有人回应了,因为我的亲娘早就被爹杀了——”官晴小小的身形激动大喊.“晴儿!”官卿宏震住,一时间,房内静默下来,仅剩官晴的抽噎声.当白蝶轻拍女儿的肩时,官晴永远无法置信母亲此时对她所做的事——
    “晴儿,原谅娘!”白蝶眼眶含泪,突然痛声道,下一刻她幼小的身形已拽到母亲怀中,那柄长剑架到她的颈脖上.“娘——”官晴骇住了!
    “小蝶,你疯了,那是你亲生女儿——”
    “住口!官卿宏,我疯了也是你逼的,你够狠,可以教女儿不当有我这个娘,那么以她威胁你,我总算比你善良!”白蝶抱着女儿起身,慢慢往门边退去,长剑半刻不离怀中女儿纤细的小颈子.“你想走,我不阻挠,放了晴儿,你要她往后都活在这一幕的梦魇吗?”
    “够了,你不要对我说大道理,官卿宏,你以为你很正派吗?以为你干的事我全不知道?”白蝶狞声大笑.“哼!你这个自喻行为端正的武林盟主,早就在外面养个野女人,那个贱妇孩子都生了,现在除掉我,正好名正这顺迎进来,是吗?”
    “好了!”看着爱女那已呈空洞的眼睛,官卿宏心痛至极.“有我们这样的父母,晴儿还不够可怜吗?算我求你,别折磨她了!”
    当时意识一片茫然的官晴,只知道母亲抱着她飞身而出,父亲急吼地追出——
    不堪的往事,不堪的一切,数日后,都尽付在那红叶漫漫的枫林里,站在烈焰冲天外,她亲眼看着这一片火舞焰狱吞噬了父母.她没有哭,没有叫,早已乾涩的眼只是看着,即使年幼如她也知道,火,能烧尽一切的罪恶,也能烧毁事实的真相,尤其此刻这映天的赤焰,凄美得得绝艳的锦绣.抚着自己犹带红渍的颊,母亲的血,忘不了母亲咽下最后的微笑时,那看着她的目光是那么温柔,而看着父亲离开她的背影,官晴声嘶力竭地大叫——
    “爹!不要走,不要走,爹——”
    然而父亲只是回首朝她柔一笑,便投身那烈焰薰天的火海中,与母亲永远离开她了.火光雕妍了她嫣柔的面庞,也照出那抹得不到母爱,唤不回父慈的小小孤影,直到焰尽成烬,风起尘扬,官晴双凝睁的瞳散着凄冷.缓缓地,她垂下眸光,这个时候不是该哀恸,大哭大叫的泪如雨下吗?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耳中唯一萦回不去的是父亲临终所言:“晴儿,你有个妹妹才刚满月,为父欠你太多,可是这唯一的遗愿还请你完成,到华山找一名唤紫玉的女子,告诉她,别等我,这一生,我的感情注定负了她,对非烟……”官卿宏突然凄梗地闭着眼.“代爹对那可怜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第一次,她见到父亲落泪,复杂的感觉在官晴心中孳长.非烟!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天边的曙光初露时,远方传来着急的叫唤声.当日,母亲将她掳走后,便将她托给在高家的结拜姊妹,四大家族的高家主母向来疼她如亲女,如今母亲这一别已成托孤.看着眼前一片残烬焦骸,官晴的唇角绽出笑意,温雅的语调此刻听来突显幽诡,她柔声地道:“对不起,父亲,你是我一个人的爹,武林盟主官卿宏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来人走去.在父母身上她至少学会了一件事,假相是最好的,只要不揭穿,不面对,她永远都是父亲最宠爱的骄傲,母亲光采的荣耀,一旦撕裂了这层表面,真相只会令她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不会去找紫玉……不会承认她有异母妹妹,官卿宏只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
    “晴雪姊姊,你感觉怎么样了?”见到床上的人悠然睁开眼,非烟大喜.“非烟……”晴雪揉揉昏沈的额头.“我昏睡几天了?”
    “三天呀,快……将这两碗药喝下去。”非烟赶紧将一旁的药端来.“谁开的药?”看到她左右捧着两碗污泥似的药,晴雪皱鼻地问.“剑仁姊和琴守哥呀!他们的医术不是你教的吗?你昏迷不醒又不可能起来医治自己,幸好有他们在,喏!”非烟坐到床边,尽责地将两碗药送到她眼前,再附带一提.“剑仁姊和琴守哥特别交代,一定要逼你喝下去,然后感觉一下谁开的药最有效!”
    谁开的药最有效!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这种事也能拿来一较长短!有时候晴雪真怀疑,剑仁和琴守最大的仇家不是彼此,而是她这个老大!
    “其它人呢?”最怕非烟那小可怜似的目光,晴雪只得先接过药放在一旁.“宝儿和剑仁姊加强部署山庄的安全,琴守哥看你情况稳定后,就到千刹执行你交代的事.头一天你把大家都吓死了,没一个人睡得着,大家全围在你床边讨论,看要怎么处置那个——”
    “非烟!”晴雪出声唤她.
    非烟却越加滔滔不绝地继续道:“真的,结果大家提议对那个家伙做出各种残忍的处置,尤其他害了你,让你——”
    “非烟!”晴雪拉住妹妹的手,柔声而坚定地道:“别再说下去了,姊姊在你身边,姊姊不会离开你的!”
    非烟梗然,双眼泪红地扑到她怀中,哭喊道:“我好怕,好怕喔,你吐那么多血,流那么多血,脸色白得像纸,不说话也醒不来,就像娘走的时候一样,我怕你也跟娘一样离开我,非烟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姊姊……只剩姊姊而已……”
    “姊姊也是呀,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之亲,只剩你,不惜一切代价我都会保护你!”非烟有过受创的童年,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治愈,可是只要一受到紧张的压力威胁时,不是退回自己那段茫然的意识,就是开始不停地说话,每当这个时候,晴雪总是拥着她,心疼地抚着她的发,妹妹的一切,何尝不是自己造成的?
    “姊姊……你说我们是同一个爹?”在她怀中的非烟突然问道.“嗯。”
    “我常想,爹……可能不喜欢我。”她沮丧地说.“为何这么想?”晴雪征住.
    “娘说我才刚满月,爹就离开了,从此就没再回来过.娘说爹后来被坏人杀死了,可是……他居然一点音讯都没派人送来过,如果他心中有我和娘,就该早有安排的。”非烟嘟囔地说,曾有的童年印象几乎都是娘为了盼爹,而年年日日倚在门口,遥望远方.晴雪一震,父亲当年戚然落泪的哀伤浮出脑海.代爹对那可怜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姊姊!你怎么了,伤口很痛吗?我去叫宝儿和剑仁姊!”见到晴雪突然盈泪的眼,非烟吓了一跳,在她印象中的姊姊从来不曾流泪.晴雪摇着头,紧捧着她的脸,泪潸然滑下.“对不起,非烟……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呀!姊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看到她那如断线般的泪,非烟几乎快要跟着哭起来.“爹……不是不要你……不是不要你呀……非烟……”她抱紧妹妹,父亲当年的声音像在脑海中回荡.“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不说了,姊姊你不要吓我——”她拚命摇头.“我们有最亲,最亲的血缘关系,我们的爹是武林盟主官卿宏,他不只一个女儿,不只一个……”晴雪的面庞摩挲着妹妹的发.“我们是亲姊妹,谁也拆不散的……我们是亲姊妹……”这个小了她八岁的妹妹,从晴雪十六岁时救出她后,便负起教导的责任,多少年如母如姊的情分,让她深切地明白失去怀中的女孩,会比杀了自己还要痛苦,她要将妹妹保护好,不惜生命,不惜代价!
    当亭内的抚琴者又见到那团飞扑来的小黑影时,他清峻的面庞柔和地笑了,待他一伸出手臂,“堆堆”就毫不犹豫地跳上他的肩.“小家伙,你的主人呢?”高云朗话才刚说完,非烟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传来.“‘堆堆’!太可恶了,每次一接近这里就丢下我先跑了!”她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你追它的时间倒是一次比一次快。”
    “你这是讽刺我没有一次能抓到它吗?”非烟气一顺,瞥向他的目光挺没耐性的!
    “这是说小姑娘的轻功进步了。”高云朗不以为忤地一笑道.“喂,姑娘就姑娘,你不要动不动加个小字好不好,多小,我明年满十五都可以嫁人了!”对这个拿了她香袋不还的人,她就是没好感,讲话更从没客气过,奇怪的是他明明长着一张冰块脸,却始终对她笑颜相向.“是在下唐突了,非烟姑娘已是亭亭玉立的俏红妆了。”
    “够了!”非烟指着他用力纠正.“只有自家人才可以叫我的名字,你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只可以叫我白姑娘,白小姐,就是不要叫我小姑娘,还有非烟。”
    “一切依白姑娘之意。”高云朗笑道.
    “还有不要一直笑好不好,一点都不适合你的造型,疙瘩皮都掉满地了。”
    “是,白姑娘还有其它吩咐吗?”他有礼地问着.“当然有呀!”非烟斜睨他一眼,接着转为可怜兮兮的合掌哀求.“把香袋还人家啦,少室哥哥说,你一天不还,我就得来一次,持续到拿回来为止,万一你一年不还,我得来三百六十五次,会累死我的,不是这么狠吧!”真倒楣,晴雪姊姊不知为什么,醒来后突然仔细追问她近来的行踪,一知道香袋落入一个白衣男子手中后,便要她持之以恒地奋斗到拿回来为止.“天天见我,不好吗?”高云朗笑着迳自坐到筝琴前.“你觉得好吗?能开胃还是下菜?”她垮着一张脸.他扬声而笑,优雅的手指抚上筝琴.“每天听一曲,能净化你的心灵,陶冶你的性情。”
    “是吗?我只感到瞌睡虫从原本的几只泛滥成群。”非烟习惯地坐在一旁的椅子,无趣地支着下巴.一如往例,只要筝音响起,她就开始叨叨念.“美化性情也该是剑仁姊吧,叫我这么温和纯良的来干么,都不晓得,这些东西听多了,体内的瞌睡虫已经从小卒子变成大将军了,啧!”
    夕阳已沈,晴雪斜靠在窗棂上,幽邃的褐瞳映着绚丽的云,回忆一幕幕涌来……
    当年的她在高家主母的保护下,顺利地在高家成长,且为了避免江湖人土的追寻和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官晴化名为高晴雪,她的冰雪聪慧很快便嬴得了高家众人的疼爱.在高家,有真心关爱她的义父母,景仰她的云弟和受人尊重的身份地位,义父更是视她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往事的噩梦彷佛都离她远去,直到十六岁她奉命上华山时,命运之轮才又开始推动……
    挺拔峻秀的华山,峻峭奇险,五座高峰各踞一方,耸然对峙;天成的神韵,远远望去,华山五峰好似一朵五瓣莲花,凌空怒放.一道飘逸的身形立在西峰最高处的“摘星台”,俯瞰着秦川,万里的黄河,那曲折的蜿蜒犹如自天际而来,势浩云天.“西狱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上来.华山不愧为奇险天下第一山!”赞叹者是一名极为清绝儒美的少年,浓眉下的眸瞳中却又流露少女的雅致,一身淡绿白纱交系的锦袍,散发无与伦比的出尘风姿.十六岁的高晴雪已具有相当的内敛气度,那翩盈的身形伫立于峻岭时,几乎教人以为她是一则灵踪仙迹.华山是许多修道之土结庐养道的地方,偶有几许零散的山户座落,一日当她行至山径时,细微的哭声吸引了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独坐在树干上,脸蛋紧埋在屈起的膝盖,小小的身躯蜷成一团,不停地抽泣哽咽.“小妹妹,怎么了,调皮上来而没胆下去吗?”
    突然听到这温和悦耳声,小女孩吓一跳,一抬眼见到那不知何时坐在身边的少年时,更是吓得连哭都忘了,瞠目结舌地望向眼前人.“怎么了?”见到眼前的女娃儿眨圆了眼后,随即又颤抖地皱着一张小脸,边掉泪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往里缩,晴雪不禁有趣地移近她.“神明呀……玉皇大帝,观音娘娘……土地公公……妖精出来了……鸣……鸣……”
    一听清楚她的童言稚语时,晴雪哑然失笑.“小妹妹,姊姊长得这么可怕吗?怎么一见我就拚命求神明保佑。”
    “姊姊?你……不是哥哥?”一看到眼前之人微笑颔首,小女孩更是抖得厉害了.“呜……呜,呜…………如来佛祖……阿弥陀佛……救命呀……”
    就在她搬出的神只从道教改到佛教时,整个小身形已被抱到晴雪怀中.“现在你已经落在妖精手上,乾脆一次哭个够吧!”晴雪好整以暇地道.“唔……”小女孩梗着紧绷的声,就在晴雪以为这小家伙真要大哭时,那双小手臂却突然圈上了她,放声哭叫.“我不下去——我不下去——我好怕喔,以为不会有人来了——”
    接着,小女娃那原本流个不停的眼泪鼻水终有着落似的,不停地往抱着她的人身上而去,向来冷静自持的晴雪举着双手,完全怔住不敢妄动!
    “你怎会跑到树上去的?”晴雪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走.“我在追一只兔子,为了想看清楚就爬到树上去,结果下不来了,晚餐也飞了!”她鼓着嘴,小脸在泪水擦净后显得清秀可人.“你还这么小,怎么会由奶出来追捕猎物呢?”
    “爹在我很小就没了消息,家里只有我和娘两个人相依为命,娘好辛苦,我当然得帮娘担起家务。”她说得天真,却也道出一个小女孩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辛酸.天下间这样不幸的小孩何其多,晴雪无来由地对小女孩感到心疼,她抱起身旁的女孩,捏捏那可爱的小鼻子问:“为何一见我就说我是妖精呀?”
    女娃儿嘿嘿笑的吐着稚气的舌头.“谁教你好看得不像人,山脚下的李爷爷说山上有好多修练成精的怪物,他们都会变化成很美的样子出来骗,你明明穿得像哥哥却又说是姊姊,当然就更像会变化的妖怪了!”
    “你这个小丫头可还真能推理。”晴雪抱着她,两人笑笑闹闹地来一座小屋前.“非烟——”一个神色忧急的中年美妇由屋内走出,一见到她们惊喜地唤着.“娘——”晴雪怀中的女孩扬手回应的跳下,朝来人奔去.非烟!晴雪震住,深埋在脑海的记忆瞬然涌出——
    晴儿,你有个妹妹才刚满月……对非烟……代爹对那可怜的孩子说声:“对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你这孩子,吓坏娘了,一早起来就没见到你!”中年美妇抱紧女儿道.“人家看娘最近身体不好,想去打几只野味嘛,结果陷在树上下不来,是这个姊姊救非烟的喔!”
    “真的。”中年美妇温柔地拍拍女儿的面庞,抬头望来.一见到彼此,晴雪和对方显然都吓了一跳.娘!晴雪差点冲口喊出,这个妇人和她娘白蝶是如此相似,但,绝不是她已逝的娘,更不会是她无缘一见的阿姨白萍,因为眼前的人有一股女子身上少见的刚毅.而这名女子一见到她,竟冲着她叫出:“官晴!”
    “他真的死了,这几年武林中一直流传着这样的风声,没想到……”小屋里,紫玉凄然地摇着头.晴雪面对眼前的女人,父亲临终之言不停地在脑海回荡……
    为父欠你太多,可是这唯一的遗愿还是请你完成,到华山找一个名唤紫玉的女子,告诉她,别等我,这一生,我的感情注定负了她……
    当年的官晴始终认定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自己,而今的晴雪面对眼前这个与母亲极为相像的女子,她突然感到一股窒息般的难受!
    “对我为何会认得你感到意外吗?”紫玉看着温柔地道.“我看过你八岁时的模样,你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而且你有卿宏那股冷静的神韵,不愧是父女。”
    晴雪抿着唇,像在斟酌该如何回答,第一次她对即将开口的话感到艰涩.“你……和我母亲……很像。”
    紫玉明了道:“我知道,在你父亲眼中,我一直是你母亲的替代品。”
    晴雪愣住.“你为何——”
    “甘愿如此是吗?”紫玉柔颜一笑.“我爱他,纵然在他的心中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无怨。”
    晴雪心中一片茫然的空白,完全不知道对这个痴情的女子该如何回应.“他是怎么死的?”紫玉突然问道.
    “什么?”晴雪愕然抬头.
    “卿宏怎么死的?武林中传说他和你母亲双双被仇家杀死在红枫林,他武林这么高,怎么可能…………到现在我还不相信!”
    爹娘怎么死的?晴雪瞳眸狂张!当母亲猛然朝她扑来时,一大片鲜红飞溅,洒遍了她的发,她的脸……
    父亲抱着她,不停地哄着惊惶不已的她,却还是在泪眼蒙离中离开了她,火焰吞噬了父母的身形……。
    “他……真的是被仇家杀死的吗?”
    晴雪润着乾涩的唇.“是!”
    紫玉难过地支着额头.“那……那些杀他的人呢?”
    “他们……”晴雪深吸着气.“都被父亲杀了!”
    “都死了……总算苍天有眼。”听到这消息,紫玉才欣然低语,继而喟然地问:“告诉我,你……父亲有任何话托你转告吗?”
    “父亲……”往事再回忆只让晴雪难受地闭上眼.告诉她,别等我,这一生,我的感情注定负了她……注定负了她……
    这句父亲临终交代的话,晴雪对着眼前的女子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咬牙道:“没有!”接着转身冲出屋子,未理屋后的非烟跑出来拚命地叫唤,展开轻功飞驰离去,她再也无法面对屋中人,更无法再对自己逃避多年后竟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想到一心追求权势而至万劫不复的母亲,深爱母亲到最后却逼妻子自尽的父亲,还有这个痴守在山中小屋候着爱人归来的女子,这一切她不知该如何厘清!当年的父母,从原本的相爱,同心到最后的形同陌路,甚至刀剑相向,然而,他们真的对彼此都情尽意冷吗?父亲连情人都找个酷肖母亲的女子,母亲到死前都只想知道父亲心中的真意,最后他们每一个都离她而去,真正可怜的是谁?不自觉地,非烟缩成一团哭泣的小小身形浮起,竟教晴雪揪心了!
    当晴雪再上华山小屋时,已是一个月后,甫一推开门,便发现了眼前躺在血泊中的身躯.“紫玉!”晴雪连忙扶起她,发现她早已气绝多时.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屋内一片凌乱.非烟!这一惊让晴雪大喊的搜遍整个屋子内外,唯有门前篱笆留着勾破的衣摆和杂乱的脚印,有这唯一的线索她毫不犹豫地追去!
    是谁带走了非烟?仇家吗?她马上排除这个想法,紫玉隐居于山上甚少和外界接触,何来仇家?江湖大盗也不会对一个贫乏的山户下手,那究竟是谁带走非烟?在那破碎的衣摆上还留有淡淡的血迹,会是非烟的血吗?一想到那小小的身躯染血,晴雪的心就感到裂楚,当她欲加脚步时,一阵叱叫声吼来——
    “狗贼哪里走——”
    感觉到劈来的剑气,晴雪甩过手上的绿箫格开一道攻击,旋即而来的绵密剑光毫不留情地疾刺向她,她飘洒的身形灵巧地一一避开.短暂的交手在双方皆保留地以虚晃一招时,各自据立一方,打量彼此.“雪艳的少年姿态,飘盈似羽的身形,你是高家晴雪!”对方一扬手,剑已回鞘,知道眼前的人并非自己要找的.晴雪看那一身劲装爽朗的少年,潇洒的笑容有几分不拘和直率的朝气,然而在那一身粗犷中犹带几分巾帼英姿,她亦明白道:“以女子之身有这般的侠义豪情,在当今唯有四大家族中的陆剑仁,也就是陆家这一辈中最为驰名天下的!”
    陆剑仁不得了地指着她道:“哇塞!兄弟!你是我兄弟,一语就说出姑奶奶最大的烦恼,就是太出名,太厉害了.你有出息,有出息,以后我罩你!”她豪气万丈地拍着晴雪的肩道.“将来在江湖上行走,谁动你一根寒毛,说一声,姑奶奶一剑过去,谁敢站着我头给你!”
    见到晴雪像要摇头,她马上跳起来道:“千万别拒绝,姑奶奶什么都好,就是受不了拒绝,我的心很脆弱的!”
    彷佛被那热力感染般,晴雪也不禁笑了,眼前的人性情之率真为她毕生所仅见.“小主人,气弱在前方发现那批人口贩子,琴守少爷已经赶去了!”一个魁梧的大汉从林上跳下来在一旁禀告道.“妈的!苏琴守,明明就是我先发现的线索,那死禽兽抢什抢.嘿,那个高家的……哟,人呢?”陆剑仁一回头,身旁的晴雪已不见了.人口贩子!她怎么会没想到呢?狂奔在山径上的晴雪自责着,山中和偏远村落,经常是人口贩子下手的目标,反正天高皇帝远,等到官府来追查时,他们早已转移阵地,这些人对待小孩是丧心病狂的,想到非烟落在这些人手中,一股锥心之痛就窜上!
    未几,发现前方空地上有几辆停驻的马车,旁边站着一名持扇而立的俊逸男子,几名大汉正被捆缚住.苏琴守摇着扇子,冬虫夏草正在马车厢里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孩,这种事他不擅长,只好站在外面,但只要一想到陆剑仁看到这一幕的表情时,他就骄傲地抬头挺胸,这下,小贱人总该明白他的男子气概,承认实力不如自己吧!
    就在他得意洋洋时,看见一道疾飞如光的白影朝这而来,琴守出手想拦阻问清楚,对方一个低掠的身形便进入马车厢,反教他愣住了!
    好俊的轻功,他惊叹的想折身冲进马车厢时,陆剑仁的声音先杀到!
    “死禽兽,那是姑奶奶的朋友,敢动她,我砍得你寸草不生。”
    听到这声音苏琴守赶紧昂首抬鼻,一副蓄势待发.“非烟!非烟——”晴雪一冲进车厢里,就发现一张张惊慌害怕的小脸面对着她.在那狭窄的厢室里,小至周岁婴孩,大至十三,四岁的姑娘不等,大的身带伤痕,有的面孔瘀青,更有的像四肢骨被打断般严重扭曲,显见这班人口贩子的心狠手辣,连稚龄孩童都不惜下重手,见他们每个人都啜泣地挤在一起互相倚偎着,想到非烟,晴雪的心淌血了.她小心翼翼地在这群惊吓过度的小孩中寻找,直到一个清秀的女子来到她身边问道:“你要找人吗?告诉我她的样子,我可以帮你。”
    晴雪这才发现车厢里有另一个和眼前的女孩一样,正在安慰和包扎一个个受伤的孩童,看来这两名姑娘应是苏琴守身边的人,她忙将非烟的外貌约略形容.对方听完后,带她到另一辆马车上,朝最里面比着.“她受到很大的惊吓,不哭,不叫,动也不动,神情不太对劲。”
    见到那紧捱着墙,坐在角落的小小躯体,晴雪的心倏地揪紧,以非烟的年龄亲眼目睹相依为命的母亲惨死在眼前,怎可能不崩溃!
    晴雪蹲在她眼前,柔声道:“非烟,你别怕,抬头看看,你还认得我吗?”
    这小人儿经她一再劝哄下,才缓缓抬头,一触及到那失焦的大眼和瘀青肿胀的面庞,晴雪咬着唇,第一次尝到心如刀割的感觉.“跟姊姊走,好吗?”晴雪小心地想要抱起她,却发现她痛得颤了一下,藉由马车外微弱照进的光线,她看到了妹妹那原是粉藕的手臂和双脚,被虐打得破了一层皮,腥红的血肉伤口正严重发炎.“喂,晴雪,你找到人了吗?”剑仁的声音随着她的人跃上马车,却见里边的人抱着怀中的小女孩瘫坐在地,泪如雨洒.纵是不解的茫然,感觉到那不停滴落的水珠,非烟无意识的小手抚上她的面庞,秀挺的鼻梁和颤然的唇瓣,凄梗的声音自小手下传来.“我会保护你……付出生命倾其所有,都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姊姊会给你最好的一切和环境,非烟……”此刻,她最想怨的竟是父亲!
    爹!你多自私呀,当你选择离开这世间时,真正可怜的谁?那些被孤独留下的人,可怜的非烟,无辜的非烟,就你一句对不起,抱歉而抛下,就因为你们一个个都厘不清自己的感情,我们就该注定被舍弃!
    “姊姊……绝不会离开你……非烟……”拥着怀中的妹妹,她立誓般的自语.父母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纠葛,她不明白.多情成伤,痴情成苦,无情呢?如果能选择,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这伤,这苦,无情的面对或许是最好的,至少受伤的不会是自己.深陷回忆的往事中,周遭的时光也像停顿般,直到一个和悦的声音来到身后.“别站在窗边吹冷风了,凭你现在的身体可没受寒的本钱。”声音的主人随即将窗掩上.抬头看到来人那张俊丽却不失英朗的面庞,晴雪突感一股无力的疲乏,她叹息地将额头轻靠在对方肩上.“想找个安慰的肩膀你该找麓骊行宫的主人吧!”苏琴守笑道.晴雪揉揉额角.“等哪天我想被活活四分五裂的时候会去找他,现在的我只想感受同伴的依靠,当年你和剑仁不惜拚着家族名誉扶持我至今,有你们和非烟在我身边,此生我已足愿了。”
    “你是怎了,突然讲这种话,一点都不像你?还记得当年你一句话收服了我和剑仁,怎么现在帮派成功了,你反倒低落了?振作一点,你可是众人的领导!”
    晴雪叹然再次走到窗边,看着夜幕已罩着天地.当年因非烟所受的痛让她下决心地向琴守,剑仁毅然道:“在这种偏远,三不管地区法令约束不到,难道就任由人随手挥刀毁了一个家庭,天不管,朝廷不管,总有人该出来管!”
    “翔鹰帮和夜袅帮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没有你的策划也不会有今天,所以你老大可别豪情依在,壮志已失!”琴守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望着窗外完全沈下的天色,她幽幽道:“我们离开南源吧!”
    琴守明了地道:“是因为他来了吗?你也明白自己危险的处境?”
    晴雪推开掩上的窗户,沁凉的夜风送进,她深吸一口气,悠悠说道:“当初,他为情而出朝阳楼渡红尘,如今依旧为情而惹尽满身杀孽,由痴转为狂,现在的我,不敢想像面对他的那一天。”
    琴守为她的话而摇头.“我倒还真同情爱上你的浪风行,多少年了,在你心中究竟如何看待这段情?”
    多情成伤,痴情成苦,无情呢?晴雪合上眼,缓缓道:“他……是我的无情,或者该说……我以为自己能无情。”
    “无情?我看你像绝情!”琴守调侃着.
    她长声而叹.“无情不似多情苦,我一直这么认为,但是……”浪风行当年在岩层地牢的嘶吼,彷佛又在耳边回荡……
    为何如此对我?我只是爱你呀……为何你连这唯一的希望都不给我?难道连爱你都不行——
    “到现在你还这么认为?”琴守问道.
    如能选择,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这伤,这苦,无情地面对或许是最好的,至少受伤的不会是自己……不会是自己……
    晴雪睁开眼,幽声倾语着:“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他有千千柔情,我有着一寸深情,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第八章
    绿茵如浪的亭台中,浪风行那伟拔的身躯昂立,他看着这片黟林郁翠,朝着徐徐吹来的风,朗声道:“我知道你早已到了南源,为何不到麓骊行宫见我?”
    回应他的是旷野之声,浪风行继续道:“我们一直是最好的盟友,四年前我们同心立誓找出她,四年后当她真正出现时,你反而变了吗?云朗!”
    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四周,他淡笑.“还是不肯出来见我吗?那一夜救走刺客的人是你吧?这表示那个黑衣蒙面人真的是她,无论我有没有可能认错那双眼眸,这样东西我是绝不会认错的。”浪风行从腰间取出一个紫色香袋,这是当夜的黑夜刺客被击成重伤后掉落的.紧握着这香袋,那清幽的香永远能令他体内的怒焰炽燃,激荡的声音像由齿缝中迸出.“这股兰香世上无人能有,唯有那个背叛我,欺骗我,折磨得令我几要疯狂的女子,才拥有这独特的绝雅之香。”
    浪风行严谨地道:“你和她有十多年姊弟之情,我不怪你出手.但是别再插手接下来的,否则……树立我这样的敌人,对你,对高家都不是一件乐意见到的事吧!”
    风递送无言的秋瑟,苍绿的草原依然摇曳如浪,他叹道:“云朗,我从来就不想将你列为敌人,所以你别逼我这么做,我和她之间的事她迟早该面对。”当浪风行正想走一亭台时,传来一个快乐大叫的声音.“喂,冰块脸,今天我可是比‘堆堆’先到喔!”非烟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头撞进亭子里,猛一对上亭中人那犀邃的黑眸时,不禁愣住了!
    “对……对不起,我以为……‘堆堆’,别乱来!”她尴尬地抓住正要往对方肩上跃去的松鼠.“姑娘到这找人?”对眼前这看来清秀灵黠的小姑娘,无来由的令浪风行有股好感.“是呀!明明每天都是那个冰块脸先在亭子里的嘛!奇怪今天怎么没看到人!”死冰块害她糗大了,非烟感到愠恼地四处探头看着,继而看到他手上所拿的紫色香袋,不禁诧然大叫.“少室哥哥的香袋,怎么会在你那儿?”
    “少室哥哥?”浪风行眉宇深蹙.
    “对呀!”她马上又一弹手指.“喔!原来‘他’自己也掉了,居然还叫我天天来这儿找回自己的,不公平,滥用大人权利!”
    “姑娘,你确定这香袋是你口中之人所有?”
    “当然!”非烟一把拿起他掌中的香袋,指着上面道:“这还有我绣的雪字呢!我做了两个,一个是我的,另一个是少室哥哥的,里面的香料还是‘他’调的呢!”
    “少室?”
    “你是外地来的呀!不会不知道白少室吧!”非烟了不起的插腰.“在南源地带,谁不知道除了翔鹰帮和夜袅帮,再来就是天泉山庄的白少室了,他们都是以侠义出名,但是我的少室哥哥是其中最好,最棒的!”
    “白少室!”浪风行一怔,他确曾听属下提过,当时并未多加留意,如今……晴雪的母亲正是出自嵩山赤赋的白蝶,如果她以母亲的姓化名……白少室!
    浪风行抬头眺望边际那浓淡相叠的群山,幽吟道:“少室众峰几峰别,一峰晴见一峰雪.少室晴雪,嵩山八景之一!”他仰天狂笑.“任你天涯海角,我亦能黄泉碧落,如今你插翅也难飞了!”
    一旁的非烟见到眼前男子蓦然转变的神色,正感到不对劲,就见对方投来的眼神带着一种凛冽的迫人!
    “你……你的眼神……不太善良喔!如果你敢对本姑娘怎么样,别说我没警告你,我后面还有很多人的!”非烟只感一股由心底颤起的悚然,边退着步还边撂下话,这时一阵筝音响起,柔和的旋律化解了紧绷的一刻.浪风行听着这像来自四面八方的空灵之音,低头冷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她,但是你也要谨记我刚才的话。”说着,他朝非烟道:“姑娘,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非烟眨动乌溜亮的大眼,看着他迈步离开亭台的魁梧背影,不禁擦着额上的冷汗.“我……衷心期待不要有那一天,‘堆堆’呀!以后我们还是少来这亭子,来这儿的好像都是些搞算命和精神不稳的,干么每个都说会再见面.吁,真可怕!”
    当她松口气的拍拍胸时,另一双手又搭上她的肩,非烟吓得尖叫,一看清来人,她愠恼地骂:“你很奇怪耶,要嘛不出现,一出现就当背后鬼.拜托,别玩这种我笑不出来的游戏好不好!”
    高云朗为自己的冒失歉笑,看着浪风行离去的方向,他深喟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雪姊,你和他之间的事是谁也帮不手了,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呀!”
    “喂!你不要讲那些我听都听不懂的话,言归正传,今天我赢‘堆堆’了,香袋还我吧!以后我总算不需要来了。”她得意地伸出手.他笑着摇头.“不,以后你会更需要我,只有我能保护你。”
    “你很没信用耶,明明说我赢‘堆堆’就要还我的,现在又反悔!”非烟火了,要不是晴雪姊姊叫她来,她才不要来面对这个家伙呢!“谁说只有你能保护我,我有少室哥哥会保护我,你没见过‘他’,还不晓得‘他’有多厉害吧!”
    “‘他’再厉害都已经自身难保,你在‘他’身边,只会造成‘他’的负担。”云朗突然抚着她的面庞,正色道:“非烟,你该学着长大,晴雪不可能在你身边一辈子,你对她的过度依赖,让她背了最沈重的包袱,箝制得令她寸步难行!”
    “你胡说!”非烟打下他的手,泪眼盈眶的大叫道.“晴雪姊姊答应过一辈子会在我身边,姊姊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她亲口答应的——”
    “非烟……”看到她落下的泪,云朗疼惜地想安慰她.“不要碰我,你是坏人,你想拆散我和姊姊,绝不可能!我绝不会让姊姊离开我——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我讨厌你——”她激动的怒喊,哭喊地转身跑掉.身后的高云朗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对这小丫头动的感情似乎比他想像要深,她一句无心的讨厌,竟让他如刺心般难受!
    夜沈,风徐,星月的风华延展大地,天泉山庄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外力与声音,当一股强烈的心悸窜起时,熟悉的男性体味也随之侵入鼻息,晴雪蓦然由眠梦中惊醒,猛一睁开的眼望进室内的黑暗时,旋又蹙眉的闭上,待体内的情绪渐渐平和,她才缓缓睁开眼.这时一股冷风拂来,晴雪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敞开了,夜风不停地灌入.她叹笑地摇摇头,在边境入秋后,常见风瑟萧涌,窗一没关好,夜里就经常会遭劲风扫开.晴雪披上外衣,对自己近来过度紧张的反应也感无奈,正想伸手掩好窗子时,一道黑影掠过!
    “什么人——”她一叱,迅即抽出床柱上的长剑,飞身跃出窗口.她提剑追出天泉山庄来到后山森林时,已失去了对方的踪影,晴雪小心地走在这落叶铺成的林径上.风吹,沙响,黑夜的林木显得幢幢暗影,令人不由自主地悚然起颤.她冷静的双眸沈看四周,猛然一个硕大的影子腾空罩来——
    晴雪踪身旋飞,疾刺的剑影在夜空划下烁亮寒光,当她足落于地时,才发现剑气劈开的竟是一个极大的布袋,一见那袋中的东西即将翻覆,她拉下身上的外袍抛空而去,白纱外挂一时竟像张起的防护大伞在剑尖逐舞!而有袋中倾下了漫天的哑白,柳絮翩飞萦飘,衬得林中有如冬季雪景,林地铺了一地霜白.木棉絮!待晴雪一看清,剑尖上的白衣外挂已再回到主人身上.会是云弟吗?她想到“星诛亭”前的木棉道,随即推翻这个想法,云弟不会,也没有必要以这样的方法引她现身.挺立的身躯站在那落英纷飞的絮云中,晴雪高挑的浓眉迸出凛然的英气.“装神弄鬼,出来————”扬声的振喝在絮哑落尽时,一曲幽亮的箫声回绕整座林子,也让晴雪震慑当场!
    这箫律……世上纵有千千万枝箫,她却永远不可能会错认此刻的箫音,这是一枝跟了她十多年的绿箫,如今这枝绿箫该在谁手上,没人比她更明白!
    当箫曲停下时,沙哑而沈亮的嗓音随着踩枯叶的足音传来——
    浪是否依旧随空高跃?
    晴雪警戒的看着四周,倏地,满地枯叶随着棉絮激飞涌起,扫乱了她的视线.风可还继续逐舞晴空?
    在这团纷飞缤乱中,一股剌痛突由头顶贯入,她整个人已被定住.行之心依然情系雪身?
    瞬间,力劲再由前胸直透,晴雪四肢动弹不得.念君,思君,难见君;
    锐痛猝不及防的从后背而来时,她的功力已被封锁.岁岁,朝朝,暮暮.
    直至最后一道没于腰际时,晴雪全副身躯顿然瘫软.嵩山赤赋几多踪?
    当绿箫由身后勾上颈子时,她已被一双健臂带入一堵久违的厚实胸怀.“没有任何事能拦得住你,是吗?”高晴雪迎上了浪风行那双寒冽如刀却又嚣邪的眸子!
    “我说过,别辜负我们之间的诺言,否则,我的惩罚你受不起呀!”他握住她的下巴狂野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官晴,高晴雪或者白少室?”
    “我又该如何回应,朱麟,浪风行,镇南王!”她笑,肩上已趋愈合的箭伤却猛然传来剧痛!
    欣赏着她痛苦咬唇的苍白,他残酷的声音冷笑.“别想再跟我玩任何游戏,从现在起我们之间只有一种身分,一种认知,那就是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在这天地间唯有我是你的主人!”肩上的伤口隔着衣料渗出血来,那蒲扇似的大掌却是满意的抚着那裂开的伤口.“主人!”晴雪卷俏的睫毛微颤,一双迎视他的琥珀之瞳,流漾如清似媚的醉采.“但不知在王爷心中我该是何种身份?”
    浪风行放荡狎笑.猛地攫获那柔嫩的唇瓣,侵入的舌迅即与之相缠,炽烈地吸吮!
    窒息的强吻,狂暴得像要夺走晴雪每一分呼吸,彷佛吞吐的每一寸气息,都只能感受,仰赖着对方,却又是这么难以同步成调.当强硬的唇箝略微松开时,他抚着那红肿的唇瓣,哑声笑着.“是妾,是奴,是婢都行,你只要服侍本王一切的需要。”
    “听……起来不难!”被封的功力,再度裂开的负伤,昏眩感一波波涌上.“相信我,那绝对是最适合你的。”浪风行在她耳边嘶语.“你只需要一辈子用你这肉体和灵魂来赎,这是你负心之罪!”
    当风再漫舞秋瑟时,林径上已失去了两人的踪影.夜,更深沈了.凉秋的瑟索让更多人早已沈入梦乡,麓骊行宫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堂皇宽广的主宫内,层层的罗纱垂帐中,低吟的喘息逸出,黝铜与珠润相缠的身躯,一场旖旎春色正启——
    枕被上,晴雪黑发如波涛散披,散乱的衣衫开敝露出湖水绿的兜胸,毫无防备的徜徉在白色的床海中,昏眩的意识和沈重的身躯令她微扭挣动,却难以使出分毫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事!
    撑首侧卧于旁的浪风行,一双盛满情欲的狩猎之眼,贪婪地观赏这只触网挣扎的彩蝶.看着她怜弱的无助,反教他兴起更残酷的欲望,想用力蹂躏这梦幻般的绝美!
    “四根金针封穴的感觉如何?”他俯身向她,彼此气息近得几乎交织.“你……说呢?”灵俏仰视的朱颜依旧充满兴味.“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呀!总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莫测……”浪风行边说着,另一霸道的手滑进那水绿兜胸下,揉捏着那细嫩的高耸.“永远教人难捉,难摸,更叫人……”
    “如何?”任由衣下的手施为,她高仰的面庞抵触他的唇.浪风行眯起的黑眸闪烁锐凛,几乎由齿缝迸出话来.“想狠狠的撕开这一层虚伪——”他猛一叱地扯下那片水绿兜胸,丰盈圆润的双峰瞬然袒露.晴雪抿唇颤喘,少见的倔然在她眸中升起,傲睨着眼前那蓄满欲火的黑瞳.“你知道……”他欺身覆上了那温暖的娇躯,双手狂野地抚着半裸的纤白胴体,浪荡的笑意来到她耳畔厮磨呢喃.“今晚我想做什么?”
    看着他古铜的赤裸和自己不整的衣衫,她不禁扯唇.“我们……这样像要喝荼聊天吗?”
    浪风行纵声狂笑,捧着她的脸,又狠又重的烙吻,两人的呼吸赤灼灼的交融.“还记得你当年亲口下的承诺吗?”热烈的舔吻沿颈而下,来到胸前盈颤的粉色蓓蕾时,他毫不犹豫的攫获,随着他唇齿的磨啮,身下人一阵痉挛.“这个身躯属于我,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我的,除了我无人能拥有,现在我要你彻底实行这个承诺!”
    强悍的宣告,誓言的掠夺,随着被他粗暴拉下的蔽体长裤撼动晴雪!战栗在体内潮涌而上,沈静和漫不在乎像再也镇压不住,她不禁咬牙别过头,却被他捏住下巴扳正.“你也会怕吗?是怕我,还是怕这已非你能掌控的一切——”他猛然掰开她的双腿,魁梧的身躯置身其中!
    晴雪痛声吸着气,本能地想避开他这激烈的纠缠,然而在他肆无忌惮的动作中,双腿被野蛮的撑开!
    “我要看你,每一分,每一寸,连你最隐私的每一处,今后你的肉体与心灵都将只会知道我!”
    当炎炙的气息随着他的唇埋入她双腿间时,晴雪倏然睁大了眼,那被完全展开在他眼前的暴露,比任何惩罚更令她感到惧意!
    “不,不要,住手……”感觉到他邪恶的舌头刺进体内,像要吞噬般的吮咬着她,紧绷的自持如溃堤般,她不禁抓紧床被,喘息扭旋!
    他撩拨的唇舌探索的深入,被箝紧的纤腰完全禁止她的退离,欲涛冲击着扭动的身体,滚烫的热从体内渗出,这狂乱的异色情虐,终让晴雪破碎的喊出.“风行……不要……风行……”肉体的折磨令她难堪又无助,喘息的吟唤,低垂的睫羽也因而渗出哀怜的泪光,这一幕揪入浪风行的心,四年前他们之间曾有的回忆浮上了心头,不自觉缓下了动作.他这须臾的失神,晴雪迅即拔出发髻上的钗,拚着最后的劲力刺向他肩上的穴,却被一道更快的铁指扣住,猛怒一握——
    “哇!”剧痛由手腕传来,晴雪痛声叫出的翻落床下,跌出了那层层纱帐,倒落在铺了毛毯的地,抚着差点被握裂的腕骨,她回首瞪着映在纱帐上的伟岸身影.“差点忘了你狡猾如狐,每当你那美丽的外表越加辉灿时,就是运谋的开始,四年前我因此沈落地狱深渊,当时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多久,这裂心哀绝的痛苦,我定要拉你同尝!”
    野兽的气息从那层层罗纱中传出,威胁的身形慢慢拉开纱帐时,一股无法抑制的颤抖由心底窜出,晴雪以手肘撑起自己,缓缓退着身.“在你那清圣的外表下,真正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事情没照你所掌控的走,就以你的游戏规则来惩罚,诱惑的蛊媚是你最拿手的.残忍的玩弄人心后转身离去,更是你最擅长的;万事只要能照你所策划的进行,不择手段也要完成!”当他昂魁迫人的身躯跨出时,晴雪的心急遽得几乎窒息,那一步步走向她的步伐,都带着一股即将失控的凶猛.“有着绝尘灿美的外表,看似成熟却未曾长大,面对成人的世界,你以孩童的心态来玩,且只能顺着你的心,你的意,不容任何悖逆,否则你将仲裁这份罪!”他伸手拉住想逃离的她,粗犷的结实再度钉锁住那艳雪的娇躯,切齿道:“对你而言,玩弄感情只是一个顽童的游戏,偏偏你这天真的游戏将人伤得彻底绝决,晴雪呀晴雪,你就像个被宠坏,任性到了极点的孩子——”高亢的欲望愤怒地嵌进了她双腿间!
    晴雪抽搐一颤,突地想起云朗所说的话……
    你不会希望自己落到他手中,否则你最好求死比较快!
    “不,风行……”她抗拒的推着他的肩.“你听我说……呀……”
    他猛地冲入,毫无预警的冲破那道处女之墙,戳刺的裂痛在晴雪身下燃起,随着被他抬起架上肩的双腿,接受他完全埋进巨伟欲望,摆动疯狂的节奏!
    “当你任意的玩弄人心与感情时,可曾想过今天——”他怒吼的加剧驰骋的律动与冲刺.加剧的痛楚,令她犹如垂死挣扎般的反抗,却更刺激他暴戾的残酷和征服,被极尽侵犯的身躯和一次次撕裂在体内深深的悸动,终让晴雪逐渐陷入了恍惚的昏迷.唯有那男性喘声之语在耳畔低回.“我们共坠地狱吧!你永远都别想再离开我!”
    金色的阳光洒进,明灿的耀亮透过纱帐,温煦的拂在两具绮情交缠的身躯上.晴雪缓缓张开眼,察觉拥着自己的男性结实.她抬头,望进一双漆邃的瞳,无言的默然在两人深深的凝视中.当她淡垂下眼睑时,浪风行放在她腰际的手臂倏地收紧,充满占有欲的将她更揽入怀,轻吻着她头上的发,今朝的温柔异于昨夜的粗暴.枕在他颈窝上的晴雪疲惫的合上眼,不愿再想,不愿再看身心的倦,痛,此刻只想融化在这份温存中.或许,对自己老实一点,这堵厚实的胸怀,是她四年来不曾停止的思念.这时一阵骚动传来,冷扬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西宫殿外失火,属下有事尚禀!”
    浪风行回应后,沙哑语声在她耳畔,似警告又像命令地道:“以现在的你是离不开麓骊行宫的,乖乖的待在这里,知道吗?”俯首轻吻上她未曾睁开的眼,随即下床整衣走出了寝室.当寝室完全陷入静寂后,一道迅速的身形由窗口掠进,无声无息的落地后,悄然走向她,感觉到那细微接近的足声,晴雪睁开眼,见到来人,她顿感一阵依赖的脆弱.“剑仁……”她孱弱的低唤.
    陆剑仁看着纱帐内的一切,叹息地环拥住她.“大家显然还是来迟了!”
    麓骊行宫内的廊道,两个紧依的身形谨慎地走在这一片混乱中,小心地想往偏门脱身.这招调虎离山之计正是陆剑仁和苏琴守的杰作,翔鹰帮和夜枭帮为救这幕后主人,两帮人马全数出动,各自潜藏在宫外接应.“你们怎会知道我在麓骊行宫?”晴雪问道.“以你的能力还会在半夜离奇失踪,猜也猜得到,最主要还是教我们解你这四根金针的人说的。”
    “云弟!”晴雪了然一笑.接着见到前方走来的两人,连忙更低头的挨着剑仁混在忙乱的奴仆中.陆剑仁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也一怔,是清风,舞影!
    “全部的男仆往西殿外救火,女婢留在宫内继续平时的事。”
    “吩咐下去,守卫在这个时候更要严守,以防有人伺机作乱。”
    清风,舞影简洁的吩咐调动人事后,便带着这群仆役往西殿走去,晴雪和剑仁也松口气的往偏门走去.“‘你’们两个,站住!”清风的声音严谨传来,让正要迈开步伐的两人停下.“刚刚说,男仆往西殿,女婢继续留在宫内,没听到吗?”
    见到前方的人一直未曾回头,清风朝舞影示意的颔首后,两人小心地走去.“转过身来,‘你’们是哪个管事的手下?”
    就在他们警戒的靠近时,前方男子突地回身扬手,射出点点金光,清风,舞影一惊,各自跃身避开.“雪少主!”一看清那名女子的面容,最靠近的舞影大叫.“快走!”身为四大家族的后人,和眼前这两个家伙不宜照面,剑仁迅即抽出怀中的面纱覆上后,拉住晴雪就跑.“禀告王爷,快派人去禀告王爷——”从初时的愕然回复后,清风,舞影对一旁的侍卫大叫,率先随后追出.后宫林径,骤来的狂奔让晴雪靠着大树喘息.“你还好吧!”剑仁伸手探着的额,忧虑地看着她苍白已极的脸色.“没事,我……还熬得住。”她强撑一笑.被封的功力尚未恢复,且负伤的肩和腿再度复发,再加上一整夜的肉体凌磨,她的体力已在崩溃边缘.“忍耐一下,出了麓骊行宫,有我们挖的秘密甬道,到时就可以放心了。”剑仁鼓励着.身后的追兵声音已距她们不远,剑仁忙扶起她,晴雪突感晕眩袭来,脚步一阵踉跄,一旁的剑仁赶紧扶住她.她虚弱得几乎靠在剑仁身上,紧压着额头,略一思忖后,决心道:“剑仁,你一个人走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陆剑仁不敢置地看着她.“我负伤在身,带着我会连累你,别管我,你先走吧!”
    “够了,今天众人进行这场冒险,就是为了救你,没带出你,我一个人走干什么!”剑仁那蒙面下的双眼是满腔的义气.“走不动,我背你!”说着便要抱起晴雪.“不……”她紧攀着剑仁的肩,道.“以我目前的体力是逃不出去的,硬要带着我,会让我们一个都逃不出麓骊行宫,你要看这样的情形发生吗?”
    “晴雪——”浪风行的叱咆声传来,一见到那拥着她的“蒙面男子”双眼炽裂得像要迸出火来,他的怒吼几乎撼动整座麓骊行宫!
    “风行!”一见到他冲来的骇人气势,她几乎要放弃刚刚的提议,却还是推着环住她的剑仁道:“快走,帮我照顾非烟,叫大家千万别再轻举妄动,一切等我的消息!”
    “不行,留下你会受更大的痛苦。”剑仁拉过她.“听我说,现在别坚持这种无意义的事,你还不明白吗?我的罪由我自己承担,但你们的身份如果被发现,大家因我而受牵连,对我而言才是最致命的痛苦.求你,一定要平安出麓骊行宫,快走————”晴雪用力推开她,转身朝浪风行而去.“晴雪——”剑仁吃惊地看她如扑火飞娥般朝来人奔去,正想动身而去.“别顽固了——想想大家——”晴雪回头大叫,却马上被来人的力量扯进那堵铐锁的胸怀.这番话让剑仁握拳忍下躁动的个性,转身离开.“住手——”高晴雪拚命抱住浪风行的腰,想阻止他欲追的冲势,然而过于纤细的娇躯却无法阻挡他改为运气出掌的坚决,倏然涌起的萧诡,让晴雪一惊,辕古七绝!
    “不要——”情急之下,晴雪揽上他的颈子,红唇印上了他.当清风,舞影,杜痕,冷扬带着各自所领的人马全赶来时,就见到他们的主人和紧揽住他颈子的绝尘佳人,亲昵的深拥相吻,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却彷佛置身无人之境般,一时周遭全哑然无声了!
    直至浪风行放在身侧的手箝上晴雪的腰际时,几乎抵着那柔软的唇瓣,凛寒的星眸深锁她莫测的褐瞳,冷冽的声音清晰地逸出:“清风,舞影,带人包围天泉山庄,将全部的人抓回,遇有反抗,格杀勿论!”
    晴雪一怔,他厉声冷笑的寒调,灼炙了她的耳,说出了令她愕然骇住的话.“我该如何处置你,翔鹰和夜枭的幕后主使!”
    第九章
    再度回到寝宫的晴雪,被强劲的力道掷往白色的床海中,乱了一身的发和衣裳散拂,抬起目光,面对这缠绵一夜的床褥,空气中犹散着情欲气味,她下意识的以肘支起身想避开,浪风行粗暴的声音传来--
    “今后,这个寝室和床就是你活动的范围,没有我的命令,你一步也不准离开!”
    想起目前不堪的身躯和处境,晴雪定然的回身迎视走进纱帐中的他.那道紧锁住她的目光,除了那抹不变的占有欲外,还混合了野性的愤怒.壮硕的身躯坐在床沿半俯地逼向她,吐出简洁的命令.“说!”
    迎视他的朱颜漾起浪风行熟悉的莫测与轻俏.“你想我说什么?”
    “就从刚才抱着你的蒙面男子说起!”撩起她一络发丝至唇边,浪风行犀锐的盯着她,沈厚的嗓音隐含危险的悸动.“‘他’是谁?”
    “‘他’……”看着他被妒火引燃的面庞,艳雪的人儿闪动灵黠.“不就是来救我的人。”
    她迂回的回答令浪风行沈下脸来.“‘你’们是什么关系?”
    “关系--”异于他越加狂暴的神色,美眸无邪眨着竟是顽童的戏芒.“我们……同舟共济,唇齿相依,密不可分,难以……”
    “够了!”他猛然握住她的双肩,叱道.“你真想激怒我吗?”
    她突地痛苦得拧着眉,浪风行这才发现在他铁掌箝握下,原就负伤的右肩沁出血来,见她痛颤的咬牙,也不愿对他露出半分脆弱的依赖,却能如此无助的靠在另一名男子怀中,浪风行高涨的妒火顿成涛天大怒.“你的伤不该只有肩吧!”他残忍的箝压她另一处负伤的腿,裂开的伤口令晴雪痛得几欲昏厥,他咆哮嘶吼:“你是我的,无论肉体,心灵,每一分,每一寸都属于我,这是你亲口的承诺,你该倚靠,需要的男人也只能是我,为何--总是这么折磨我--”
    鲜血渗出衣衫染红白被,若非除掉封穴的金针,让功力再次缓缓运行体内,晴雪真要活活痛晕过去!
    浪风行毫无怜惜之心的对她肩与腿的伤口加重力道,接着将她整个举起.“当我连尊严都不惜付出,只求能爱你,只求能让我待在你身边,而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这满口谎言,负心成性的贱人--”他暴怒地将她再度重重地摔回白色床褥中!
    迸裂的伤口,浓浓的血如黑流急促涌出,血腥的气味,唤起了他长年征战沙场的野蛮,置身于昨夜的缠绵床第,更刺激地勃起的欲望,无视于她受创的身躯,浪风行解开自己的衣服,残酷的吐出命令:“脱衣服!”
    埋在床褥中的螓首沈沈低笑,带着嘲意道:“我……还有力量的话,岂容人如此对待……”
    一声冷哼,随即传来衣帛撕裂声,床上的被单掀动,晴雪的身体瞬然被扫卷而起的落到浪风行手中,修长的双腿被拉开跨坐于他大腿上,强制的十指箝烙她的腰际,逼她与之正视!
    “鲜明的痛却又不致昏迷,纵有功力却施展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人宰割,这种滋味如何?岩层地牢的屈辱,我未曾忘记!”他肆虐地笑道.虽是苍白的孱弱,那薄柔的唇瓣依然勾起笑谑.“你……真是记恨……”
    “这还得感谢拜你之赐!”男性的灼热亢挺顶着那私密的幽穴处,却不进入的磨蹭着.她喘吟的抓紧他的肩,腹部像涌起波波热浪,随着身下律动的厮磨涌出,液体般的热融化了两人.“我的晴选”他突又低柔的轻唤,焚炙的唇在那白皙的颈和耳畔流连,最后来到那让人只想吮尝的唇,对牢芬芳吟哦的吐息,邪睨的淫笑.“每天喂你一点化幽软筋散,久了,这美丽的身躯四肢都形同废人,一辈子我都不用担心你会再离开我,永远都只能在我怀中,你说,好吗?”
    含着兰香的汗,为这狂野激荡的情磨,潸潸滑落彤柔面颊,就像一股诱人堕落的媚香,难以自抑的原始性欲在浪风行体内引爆.“如果王爷……连对现在的我……都无能留住的话,大可将晴雪弄成废人……”皓雪的身子,半瘫似的倾入他盘虬的胸膛,紧攀着那宽硕的肩,仰高的唇凑上他的面庞,呢喃道:“以暴力凌辱我的身体,彻底的……报复我对……你的背叛,我说过……天下间的男子,扯下那层骄傲的尊严,最后……也只能是这样的作为,但是……”粉嫩的舌探出,轻扫地舔过眼前那嚣扬的唇缝,褐瞳流转挑衅却又充满蛊惑的媚态.“你说……这是你强占了我,或是……我引诱了你……”
    蛮横的眸光迸激,倏然被抬起的柳腰,朝着那雄伟的欲望压下--
    “啊--”接受着他凶狠而粗暴的侵袭,紧抓在他肩上的纤长十指,深深地嵌入古铜的结实里,高亢的战栗在体内绷紧,低咽逸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表情,只有情欲和哭泣能撕开你那层虚伪的冷静。”持续加重的动作,激烈地一再重复着!
    身上的人儿狂吟喘息,稍微的抵抗就换来他更强硬的粗暴,只能任由那冲刺的动作,将自己不断撑开,火热的灼挺在体内狂乱的抽动肆虐.“你说,”她温热潮湿的唇在她颈上,唇间,纠缠的啮吻.“天泉山庄的安危能让你心和魂都交出来吗?”
    这句威胁的话,却换得清脆的嗓音顿扬大笑,一双粉臂环进他的颈项,红唇啄吻那粗壮的颈脉,那双再度与他迎视的琥珀褐瞳,炯炯如朝阳映灿,随着两人共舞的交缠跃动宣战.“王爷,你知道吗?晴选……从来就不是那坐以待弊的猎物。”
    绝凛的眸芒掠过浪风行眼中,他扯唇道:“我们之间这一战,才真正要开始,是吗?我的小军师。”
    灵丽的娇颜绽出笑意,这是四年前的两人领军征战南源时,浪风行对她的昵称.是的,撇开恩怨情仇,他们曾是极佳拍档,一个沙场战将,一个谋略运策,扫荡边境狼烟,无人能有他们这份相知的默契。而今……两人的身躯做着最亲密的接触,曾有的默契却已成最好的智力之斗.唇瓣的深吻,肢体的交缠,此刻,这情色的焚骸烈焰,让两人共坠欲海狂涛!
    “空无一人?”望着跪在眼前覆命的清风,舞影,浪风行只是眉目思凝的问.“是的,属下带着大队人马包围天泉山庄,可是整座庄院已人去楼空!”
    “曾问过附近的民宅,证实在昨日之前还有人进出,可是一夕之间,里面的东西和人就宛如消失一样。”
    清风,舞影各自回禀着.
    从来就不是那坐以待毙的猎物!浪风行想起这句话不禁笑了,他挥手遣退清风,舞影,摇头道:“缜密的心思,容不得一点风吹草动,还真是你的行事作风!”
    “王爷,这一让我们更确定晴雪姑娘和翔鹰,夜袅帮脱离不了关系,那一夜她在麓骊行宫脱险后,千刹的首富沈光便遭到翔鹰帮的攻击,最后虽被沈光逃脱,但也证明了这间接的牵连!”杜痕一一分析道.“而且这两个帮派实为沆瀣一气,是我们日前才做出的推测,今晨的西殿之火,据卫兵所报,周围有翔鹰和夜袅的人马出没,情况很明显,前有翔鹰扰乱,后有夜袅把关,在在摆明都是冲着晴雪姑娘而来.为何要为一名女子如此大费周章--我想唯有主人遇险,才会令属下急于抢救!”
    “翔鹰,夜袅在南源如此壮大,晴雪究竟是这两帮其中之一的帮主,或者,真如我们所猜测,这两帮有幕后主使,都还尚待求证。”浪风行沈吟地道.甚少发言的冷扬在旁开口:“王爷,晴雪姑娘如果不在南源,那么我们尚难如此断定这两帮幕后为同一主人,但是见到晴雪姑娘,这层疑虑不再是问题,而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王爷莫忘了一句流传在帝都的话。”他缓缓道.“高家晴雪智绝天下,放眼南源有能力统筹这两个帮派,除了晴雪姑娘还能有谁!”
    这番推论令浪风行深深颔首,因为……权力是一场令人玩不腻的游戏.当年的晴雪曾笑靥盈灿地对他如此道.一个能将没落几代的高家再次带回荣耀之路,这份能力和智慧还须怀疑吗?这样的人哪怕远离朝廷,也不可能隐于平淡!
    “王爷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杜痕问道.
    “这两个帮派所犯的罪和据点都是本王的封地,且和晴雪有关,皇兄早将晴雪许给我,任谁都无权插手这件事,现在她终于落在本王手中,我倒要好好和她对峙这场局,看看隐于她旗下的人马究竟为谁?”想到那个拥着她的男子,浪风行妒怒火难消.以此看来,这个蒙面男子应是两帮之一的了.和其中一人就这么热络,另一人呢?这两人究竟是谁,能让晴雪如此信赖的倚靠!
    “不过天泉山庄能这么快的退守,还真让人不得不佩服指挥者,能有这么快速的应变能力,看来翔鹰和夜袅的首脑,应非简单人物呀!”杜痕赞佩地道.“快速的应变能力!”浪风行咀嚼着这句话,脑海闪过两个久违的人名.“王爷可是想起了什么?”见他眉头一蹙,冷扬问道.“本王突然想到两个有趣的人物。”浪风行双手环胸道.“虽未有深交,但是这两个人的行动力和果断力一直是本王最激赏的,他们是四大家族中这一辈最为出色的佼佼者,只可惜他们显然较爱浪荡江湖,不喜晋身仕官。”
    杜痕会意道:“王爷说的是陆剑仁和苏琴守,这两人虽爱闹不休,却是最好的拍挡,两年前征战北蛮时,他们负责押运配备,粮饷,遇险关时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指挥力,非常人所及!”
    “可是这两人是四大家族中的人,堂堂也家之后,应不可能落入江湖派门,做出让家族蒙羞之事!”冷扬道.浪风行不以为然.“这两人虽出身四大家族,行事法则却常出人意表,陆剑仁爱打抱不平,惹到强权也不在乎;苏琴守不喜朝廷繁琐,对圣旨总爱阴奉阳违,若非家族背景压着,这一对想惹事造次的话,是相当令朝廷伤脑筋的!”
    见过这两个家伙的杜痕,冷扬完全认同点头,相信只要和这对活宝奇葩有过一面之缘的话,没有人会不认同的.“只是四年前晴雪尚是高家宗主时,也未见他们有特别熟稔的往来,所以应是不可能!”浪风行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这片风和日丽,黑瞳诡测地道:“此刻按兵不动吧,该沈不住气的是他们,他们的主人握在本王手中,我倒要看看这两帮的帮主有何能力来救!”
    如茵的绿草中,高云朗颀长的身形飘立,望着那湛蓝晴空,他的眼是幽邃的愁思,心中忧虑高晴雪却又无权阻止浪风行.四年前高晴雪毅然离开高家后,他便扮演了和浪风行周旋的角色.从在岩层地牢见过誓言复仇的浪风行后,为了这个姊姊,他明着和浪风行沆瀣一气,私底下却是股阻碍的力量,也幸好浪风行长年征战沙场,无暇细思许多,才能让他迂回的拖住这许多年.他深深长叹,一直以来总是如此,他就是放不开这个行事极端的姊姊,虽看不惯她的作风,却也容不得任何人伤她,与其说是那不变的仰慕之意,不如说是更深的亲情驱使,因为她虽非亲身姊姊,自幼对他的疼爱却是无人可比.“雪姊……”高云朗喟然.“我明白当年你舍弃高家宗主之位,有一半也是为我,你虽不恋栈宗主之位,家族中却不乏异心之人,想我们姊弟争权反目,如果你不离开,我的宗主之路将是风雨不断,宁愿趋于副位,也要将自己所认定的人推向高峰,这是你矛盾的行事法则之一,或者该说是你骄傲的自信,任何事物到手后你从不曾挂恋,因为这个过程,只为了证明你有能力得到而已!”
    他苦笑地摇头,从某一方面来说,她这样的作法真是绝心,绝情,且这样的手段用在一个睥睨豪犷的男子身上,莫怪浪风行疯狂暴怒!高云朗又是一阵叹息后,转身欲走回身后的亭台,却见到一抹娇小的身影站在亭台中.“非烟!”他一喜,看来她轻功进步神速,虽说他方才陷于沈思,但能因此接近他警觉范围内,脚上功夫已属于不差,况且这个小丫头从上次闹翻后就不曾再出现,今终见着她,高云朗欣慰极了!
    “非烟……怎么了?”一接近她,便见到那张清丽的脸蛋上充满泪痕.“你……一定知道姊姊在哪,否则你不会说她自身难保之类的话.求求你告诉我,姊姊在哪?为什么她突然就失踪,都没再回来了……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非烟紧紧拉住他的衣服,哽泣地叫着:“求求你告诉我,我不能没有姊姊呀--求求你--”
    云朗无言地将哭泣的她拥入怀中,非烟抽噎不已地道:“这几天大家……都好奇怪,从姊姊一失踪,守哥和仁姊便要大家连夜……退离天泉山庄,我从没看过他们……神情这么沈重,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姊姊……为什么不见了,宝儿只说……姊姊会回来,只要我耐心的等,可是……”红肿的双眼不停流着泪.“我一直等呀,一天又一天,姊姊还是没有回来……她……是不是跟爹和娘一样,要离开我了……还是……她不要我了……”
    “非烟!不是的,你别胡思乱想,她有不得已的理由和原因,绝不是弃你不顾!”云朗心痛地搂紧她,他至此才明白非烟对晴雪的依赖如此重.“你知道她在那哪?”仰起的小脸充满希望的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有隐衷,但不会有事!”为了非烟的安危,云朗选择不告知实话.“那……她会回来吗?”
    “这……”以浪风行对晴雪的激狂,他不以为对方会放手,况且满朝皆知,圣帝将高家上一任的势力和背景尽除,指赐镇南王,当今圣上亲口所许,任谁都无能为力.“会吗?”紧抓在他衣襟上的小手,是不放松的追问.“非烟,你知道晴雪将来都会嫁人,早晚也得分开呀!”云朗抚着她发,轻声哄道.“嫁人!”她用力摇头.“姊姊说她不嫁,那么非烟也不嫁,只要姊姊一辈子在我身边就行!”
    云朗为她的童稚之语失笑.“你为何这么执着的要晴雪在你身边?”
    她黯然道:“我一出生就没见过爹,只和娘相依为命,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娘在我眼前……被杀了!”
    云朗一怔,隐隐感到非烟有段辛酸的童年.
    “那时我被坏人带走,是晴雪姊姊救了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陪在我身边,不停地告诉我,说我们有同一个爹,是亲姊妹,要我别担心,别害怕,以后她会保护我,照顾我……”
    抱着她的云朗此时才明了,这正是晴雪接掌高家宗主前,失踪的那半年.“后来她将我寄托给宝儿,那时我不明白,她既说会保护我,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我总是隔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见着她,因此每次她来,我就哭闹不休,姊姊总是笑着告诉我,等她把一切事情安排好,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会陪着我的……”泪,再次潸然滑落.“直到四年前,她终于……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好高兴.你知道吗?自从娘死了以后,我就只有姊姊呀……只有姊姊从来不对我生气,哪怕……我任性……胡闹,她也从不骂我,她总是……好温柔,好温柔的照顾我,我不能没有姊姊……不能没有姊姊呀……”
    云朗轻拍怀中的泪人儿,柔声道:“非烟,你这是对母亲的移情和依赖,你会有长大的一天,到时会有属于你的保护者,取代晴雪在你心中那份长姊如母的地位。”
    “不会的,没有人能取代姊姊,没有人--你为什么总是要讲那么讨厌的话--讨厌,讨厌--”她的小拳头怒喊地捶着他.云朗昂挺的胸膛任她尽情的发泄,最后又揽着再次埋入他胸膛哭泣的小人儿.“你尽情哭吧!我会陪在你身边。”云朗温柔地拥紧她,在心中对她道: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云姊在你心中的位置,非烟.澄碧的湖边,优雅的身形盈立,映着澈耀的水波,秀发缕缕飘舞,拂着主人雅绝朱颜,嫣柔的唇瓣抵着翠绿长箫,一曲清音扬送.低柔的箫律婉约,在风柔绿水中,如一江暖流迤逦,渥尽尘俗,直至结束时,男子的身形已悄然来到.“这枝箫随了我十多年,没有它时,总感若有所失,今握在手中,却也未有大喜,只觉它终于回来。”她悠然道.“无论看待任何事,你总是这么飘淡莫测,这是你的真性情吗?”浪风行走到她眼前,轻托起她的下巴,她却合上浓致的眼睑.“这是你的反抗吗?不想见我!”手指摩挲她可人的下巴.“反抗?”轻语声有叹笑.“现在的我又能如何,我不想见的是现在的你!”
    “你怕我?”想起连日来两人之间的一切,他了然地问道.“怕!”飘淡的口吻并不认同.“四年前的你豪情无伪,四年后的你确是我必须面对的罪,因为我毁了那份真。”
    宏亮的笑声在晴雪耳边回荡.“当你如此做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男性的气息来到唇上.“我所知道的晴雪并非如此怯懦。”
    缓缓睁开的眼悠淡,迎向那近在寸息间的墨黑眸瞳时,笑意却轻闪.“有一点倒是和四年前的你从未改变。”
    他刚毅的面庞带着疑问.
    晴雪抚上了他的眼.“这双眼,还是充满了狂狷的野性。”
    这个举动令浪风行瞳眸一柔,不禁握住她的柔荑放到唇边.“还有一点始终未变。”
    “是什么?”无瑕的容颜是有趣的好奇.
    浪风行捧住她的双颊,深情地道:“爱你的心。”火热的唇俯下,柔柔舐着她眉,眼而至秀挺的鼻梁,最后流连在那微启的唇瓣,绵密地吻着,不再霸道,不再强索,只有痴恋的缠昵.“爱?”待唇上禁锢松开后,她低喃一笑,抚着日前遭他一再雪上加霜今已愈合的肩伤,道:“所以如此待我!”
    “如非真心爱你,我会杀了你!”往事的狂怒与椎心再起,他的十指穿透黑瀑般的发,紧紧箝烙地定住她,嘶叫着:“你可知,你的玩弄比杀了我还痛苦,为何如此对我!”他将自己的额抵她的。“告诉我为什么?就算惩罚也该有理由,难道就因为我爱你吗?所以你用比伤我还残忍的方法对付我!说呀--”
    多情成伤,痴情成苦,无情呢?原来,无情更是伤与苦!
    晴雪别过头想退离,浪风行却猛地将她揽紧.“别逃,也别避开我,晴选”他哑声道.“我不会再伤害你,只要你告诉我原因,在你让我痛苦四年后,我该有权利知道吧!”
    “原因?”有别于他的激动,怀中的人儿却泰然道:“当年在岩层地牢,我就已告诉你了。”
    “岩层地牢!”
    晴雪推开他的肩,转过身面对这湖光景色,悠声长吟.“我们也算同出一脉,环境却为何这般天差地别,尊贵的注定尊贵,绚烂的确得归于平淡。”
    “你为出身而恨我!”浪风行诧然,不敢置信道.“你身为武林盟主之女,出身来历又何曾低于我!”
    “武林盟主之女!”晴雪喟然.“是的,身为武林盟主之女,我该有优渥的环境和众人的宠爱,曾经,我真的拥有这一切,哪怕它只是个瑕疵的假象,我都宁愿它维持着.但假的就是假的,当这瑕疵的裂缝越来越大时,它终于在一夕之间破碎了,曾有的骄傲与尊贵非但失去,甚至背负着一个抹灭不掉的……”想起红枫林的天伦惨剧,她深吸口气道:“这已是久远的过去,上一代未完的心愿就由下一代来结束吧!”
    浪风行皱眉,母亲和死去的白蝶之间是有许多的纠葛.但姊妹间有何恩怨会深到累及下一代!
    “你也明白,我们的母亲虽是孪生姊妹,却一直有着微妙的心结……”说到这,她又摇头一笑,更正道:“其实该说是我的母亲看不开太多事,尤其对自己的亲妹妹,更是什么都要争赢,到最后她的下场……凄凉……”
    “凄凉!”江湖传闻武林盟主官卿宏夫妇真正死因成谜,看来,这件武林悬案唯有晴雪知道内情.“我的母亲一生好胜追逐权势利欲,到死,她都不曾赢过那和她有着相同面孔的妹妹,其实该说她咎由自取,因为她败给自己那颗沈伦的心.原本我并不打算见你这个表哥,可是当我知道身为九皇子的你也在江湖享有极高的声誉,却放弃一切隐居朝阳楼,连圣帝都请不出你时,一种不平的挑战心态才在我心中萌芽。”
    “不平的心态!”浪风行看着她那双明皓的瞳转为幽渺.“身为武林盟主之女的我落得寄人篱下,义父义母待我再好,也改变不了我非高家真正血亲,继承大业也只能是扶佐性质,否则高家宗亲不会认同,而你……白萍的儿子,一出生就拥有得天得厚的尊贵,身为厶儿,皇帝和兄长都将最大的荣耀赐给你,可是你却将这一切视如蔽屣,得知的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能了解母亲的感受。”她蓦然转身看着他.“王爷,还记得晴雪说过,有些人就是这么自认清高,将自己天生拥有的,别人却付出一生也难以得到的身份,地位鄙弃,这样的人对他的惩罚就是再将他推进想逃离的漩涡中!”
    “你这是迁怒!”
    “或许!”晴雪一笑.“可是会上朝阳楼,最主要还是为了高家,而圣帝又开出这样的条件,所以,只能说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我们注定得见面,你说对吗,朱麟表哥?”
    她浅盈灿笑地看着眼前始终默然不语的人,最后浪风行才沈声开口.“告诉我,你既是官晴,为何当年在大家费尽心力寻找时,置身帝都的你从不出现?你应知,为了找你,我的母亲,也是你的亲阿姨思郁成疾,她到临终都念着你。”
    “出现又如何?不出现又如何?抱头痛哭吗?我没兴致演这种传统伦理剧!”她漫不经心地抚着手中长箫.“所以你让她抱憾而走!”浪风行愤怒地道.迎视他忿恨的眸光,晴雪平静地说道:“她没有抱撼,在临终的前一夜她见到了她想见的人。”
    他一震.
    “当年我潜进皇宫,点了宫女的穴,她看到我不慌也不叫,只是睁大眼.你知道吗?哪怕她病体沈重,我也能看出她那份独特的非凡,虽和母亲一样的容貌,她们的气韵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能明白为何母亲已有着绝伦容颜,还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嫉妒,白萍阿姨她……虽非倾城之姿,却像水一样能令人感到那份柔和慈爱。”像陷在那回忆的时光里,晴雪闭上了眼道:“她几乎一见我就明白,那短短的时间我陪着她,她……只是握我的手,不停地落泪,颤着声问道:‘孩子……你很苦吧……’”
    浪风行从背后拥住完全闭眼不再说话的她,想起已逝的母亲,他也感凄然.此时的宁谧是两人唯一的言语.徐风送来秋意,看着那被卷扫漫飘落到脚边的红叶,他抚着她的发,轻语道:“深秋的景色越来越浓了,这叶都已转红了!”
    晴雪循着他的话往地上望去,猛一触及几片枫红落叶,她突地一僵!
    “晴雪?”发觉怀中人的异样,浪风行忙扳过她.“你怎么了?伤口痛吗?”一见她全身颤抖得脸色发白,不禁骇住!
    “带……我离开,求你,去哪都……行……”她抽搐的唇泛青白,冷汗直冒,胸口急遽的起伏,像连呼吸都颤断.“别让我……见到枫叶,不……不要……”
    浪风行马上抱起她飞身离开,不解她怎会如此惧怕枫叶.突地一个念头闪过,官卿宏和白蝶双双死在红枫林,而唯一的独生女在当时失踪!
    浪风行抱着她走进寝室,低哑浑厚的声音不停唤着怀中人,终令那美丽的容颜徐徐抬起.“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道.
    苍白的唇淡笑示意,却难掩那绝尘的容颜下所透出的仓皇和茫然,见此,一种心痛的难受紧紧揪住浪风行!这样的神色他并不陌生,四年的战场生涯他见了太多,那些饱受战乱蹂躏失去了家园,父母的孩子,年幼的心灵因亲睹悲惨的祸事而遭到极大的创伤,失怙失亲,茫然的不安就像她此刻的神情.“为何……”这双琥珀之瞳会带着这样的眸采,想开口的问题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只是吻着她的额头.“你气色很差,睡一会儿吧!”说着便要将好放到床上,却发现怀中的人揽紧他的颈项.“晴雪?”他唤着.
    紧埋在他颈窝中的螓首不停地摇头,身形再度颤抖,此刻她是这么需要这堵温暖的胸怀.未曾见过她如此的浪风行有些微怔,却更拥紧她,在床沿坐了下来,不停地揉着她的发,轻吻地哄着.记忆中的晴雪总是若有似无的带着距离,少有情绪失控激动的时候,飘忽得叫人难以摸透.而今竟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般渴盼安抚,深藏在她心底的创痛究竟是什么?
    许久,当怀中人紧绷的颤抖渐渐镇定时,浪风行抚过汗湿的额前垂发.“换下这一身衣服,我替你上药吧!”
    她无言地颔首.他让她坐在床沿,待婢女送上乾净的衣裳,清水和药品后,便挥退她们.浪风行趋身在晴雪眼前蹲下,伸手解开她的衣服,琥珀之瞳只是凝睁,不动也没有拒绝,任由衣衫一件件滑落,直至身上只着兜胸亵裤时,她幽淡的神情始终未曾变过.“想告诉我方才的事吗?”解开她肩上原本的包扎后,浪风行绞乾水盆中的布,小心地处理她肩上的伤与汗湿,专注的双眼与手倾注诚挚的关切,毫无因眼前的春色而产生邪意.晴雪淡垂着眼睑,显然不愿谈.浪风行一叹,明知的回答,且就算逼她也没有用,四年来,对她这样的个性,爱恨交织之余,也以无奈居多.“呀!”她因腿上的伤被动到,痛得蹙眉一缩.“还知道痛呀,真怕你想当石头了。”他戏谑地道.瞪着他的美眸带着倔然,咬牙道:“我知道你恨我,想报复我,那就让我活活痛死好了,反正现在的我又能如何!”
    竟能见到向来冷静的她有这么负气的回答,他的笑容漾出了不轨的浪荡.玲珑的娇躯和袒露的雪肤,此刻已成活色生香的诱惑.“你这是照料我的伤,还是想继续加重我的伤?”看他意图昭显的缓缓欺身压下,晴雪懊恼地道.“这是抚平我四年来的所受的创伤!”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顺其自然的褪下她仅着的衣物.“你每天都在抚平创伤,我的伤究竟何时痊愈呀!”瞧见那双欲火点燃的眼像要烧出般,对他每见她总有这么冲动的欲望,晴雪哑然失笑.“别说话,四年前的你可没这么多话……”他缠住她的唇舌,渴尝的吮吻着,心里还不忘想着,哪天得叫属下把麓骊行宫前的枫树全砍了才行.“风行,你可不可以理性赶在兽性前面!”感觉他沿着大腿内侧游移而上的手指很适巧的掠过她受伤的部位,直往他急于探索的幽处而去,她无奈地推着那堵文风不动的胸膛.“只要见到你,很难……”沙嗄语声低笑而至无言,罗纱帐中再次传出熟悉的喘息低吟.当午后的风递进,掀动白纱垂帐,徜徉在床海上的两人眠梦正酣,雪艳的娇躯趴伏在古铜色的胸膛上,激情过后的慵懒随着凉爽的微风轻拂,直至门外传来了属下的禀告声.“王爷,陆剑仁和苏琴守来了,现在大殿求见!”
    第十章
    大殿上,陆剑仁和苏守各坐两旁,体虚,气弱和冬虫,夏草,候于主人身后,看着首位上的浪风行和左右的杜痕,冷扬,其下则为清风,舞影,周遭一股微妙的气氛诡旋.“四大家族中的两位贵客莅临,是麓骊行宫之辉,未知两位是为圣帝传旨或者另有要事而来?”既为主人,浪风行率行开口.“好说了,我等身为四大家族之后又曾有共事之谊,知道王爷入主麓骊行宫,自当登门祝贺。”苏琴守抱拳道.“琴守兄弟和剑仁女侠真是有心。”他好整以暇的回应,待下人将茶奉上后,他以主人的盛情道:“麓骊行宫地处偏远,不如帝都随处美酒佳肴,这粗淡的薄茶代酒还望见谅!”
    “王爷客气了!”苏琴守掀起杯盖,蒸袅轻烟随着清香而送.“西湖龙井!龙井茶以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四绝着称于世,看来王爷那粗犷的毫迈下,有颗细腻的心。”他侃侃而谈地说着.“闻香而知其茗与出处,琴守兄弟对茶道家有非凡的见解。”
    “这得看品者是谁了,如是王爷我相信这见解定当不凡!”
    两人为这共同的雅好,默契一笑.就在他们端着手中的茶,像觅到知音般的热络推崇,且都深感茶道之优雅与意境时,却听到一旁哗啦的灌水声.有别于他们悠然品茗,陆剑仁一仰头将“水”做掉,还不忘呼噜的让“水”在喉中润一润,再咕噜的顺气吞下.“哇,真爽,茶要这样喝才过瘾嘛!”她一抹过嘴边茶渍,递出茶杯叫着:“王爷,再来一杯吧!”
    厅中众人见状,先是愣住,最后都忍笑地抿唇,连淡漠的冷扬都浮出趣意.唯有苏琴守揉着额头,深呼吸的告诉自己以大局为重,先别管她这种粗俗的举动.“剑仁女侠喜欢,要几杯都行!”浪风行击掌唤来下人,再奉上新茶.“南源风光可还吸引两位?”他漫笑的啜着杯中茶,眯起的瞳却掠过一丝深沈.“终不如麓骊行宫吸引人。”苏琴守别具涵义地回道.“哦!”浪风行率直地问.“但不知吸引二位的是风景,还是……陷于宫中之人?”
    苏琴守合眼一笑.“王爷既问出这句话,心中定然有数了,我们……”
    “嘿,拜托!”一旁的陆剑仁终于受不了的拍桌.“你们是在拜年吗?明明就一副你知我了的样子,还这么尔虞我诈干什么,男子汉讲话可不可以大方乾脆一点!”她直接转向浪风行,双臂环胸开口的模样完全是江湖浪荡习气.“王爷,事情很简单啦,我们既然明着来,那就无须再遮掩,有什么条件你开吧!只要你讲得出来,我陆剑仁眉头绝不皱一下,就算你要我将来当寡妇都行,只要你把我们的老大还来!”拿后半辈子赌,够狠了吧!她豪气干云的拍胸.“喔!喔!喔--我的天呀!”苏琴守喔声不断,双手握拳简直不知该往哪挥去,身后的冬虫连忙习惯的递上绢帕.他赶紧压着极度过敏的鼻子,碍于众人眼前,尽量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我说剑仁妹子,像这种超出你脑力所能负担的情况,一切,喔,不,是万事,听得懂吗?万事交给我,你就别再给,本,少,爷,开,口!”最后是切齿的逐字用力.“妈的!什么叫作超出我脑力所能负担的情况,如果不是你说了半天只会嘀咕来叽咕去,我会开口吗?”她轻蔑地瞄着他.“哼,一副娘们样!”
    又说他像娘们!苏琴守当场跳起,直冲脑门的气,让他完全不再顾虑地点和时间.“姓陆的小贱人,这叫谈判的讲话艺术,谈事情要是像你这种样子,一身有几两重都被人家看光了,还谈个屁呀!”
    “哟,这次小娘们先发浪,连屁字都出来了,以后就别怪我言行粗鲁,苏‘姑娘’!”她满不在乎的继续火上加油.“小贱人--”苏琴守绢帕一扔!
    “死禽兽--”陆剑仁眉目一挑!
    这次不待双方身后的属下先一步厮杀,两个当事者已骤不及防地纵身飞出,击掌互搏,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傻眼了.“琴守兄弟,陆女侠……”身为主人的浪风行想劝阻.“陆剑仁,等你入我苏家门的那一天,本少爷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
    “啐!本姑奶奶进你苏家门那一天,不打你打到入土为安,我头给你!”
    卯起来厮杀的两人根本连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理,只管拳脚和放话的音量,绝对要,快,狠,准!
    最后清风,舞影在浪风行的示意下,赶忙下去拉住他们.“苏少爷,你冷静一点,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呀!”
    “是呀!陆姑娘,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清风,舞影各自拉开这两个想冲上去砍死对方的人,在好言的劝说中,始终未曾留意这两个在闹事的活宝,朝对方互投默契的一瞥.当他们所拉的人猛然回身时,清风,舞影已被制住,体虚,气弱和冬虫,夏草马上持剑架住他们两人.“翔鹰和夜枭的帮主,行事手段都这么卑劣吗?”始终未曾有大动作的浪风行沈声道.“王爷,你知我们要的是什么,既会光明正大的来找你,就表示为救我们的领导者,家族包袱早已被我们抛弃.当然,如果以一个堂堂的镇南王,却只能用家族背景才能制住我们的话,我等也无话可说!”苏琴守道.“你不必用激将法,本王参加了无数战役,平定边疆,面对敌人和诡计所该有的警觉反应超过你们的想像。”他站起身,反手走下阶梯,杜痕,冷扬紧随.“从你们一进麓骊行宫,我几乎就可以确定你们的身份,天泉山庄一夕间人去楼空已够教我怀疑,再加上身为四大家族之后却多半在中原武林闯荡的你们,突然来到麓骊行宫,这已是铁一般的证据!只是你们摆明心意坦荡而来,本王自也愿敞胸一谈.我敬你们,是因为你们两个向来是磊落之人,如今为何要出挟持清风,舞影这样的下三滥行为?”
    陆剑仁不在意地耸耸肩.“王爷,君子小人都由得你说,制住你手边的人,只是希望你让我们的老大亲自出来说话。”
    “要见晴雪!”他冷笑.“你们凭什么?”
    “凭我们与她相知相识于王爷之前,凭我们之间歃血的交情,凭这几年来我们相扶走过,凭她是我翔鹰帮和夜枭帮的幕后老大,凭--”
    “住口!少在本王面前畅谈你们之间的热络,她是圣帝指给本王的人,我和她的关系比你们每一个都深!”浪风行怒然打断陆剑仁的滔滔不绝,晴雪神秘的过去和同伴之间的情谊一直是他相当吃味的来源,现在摆明提起更令他像鼓起的刺猬!
    “啧,啧,好酸的味呀!从以前就听说浪风行对高晴雪爱恋到难以自拔的地步,今日一见果然不夸张,人家说女人像水,我说王爷,我看你更像醋做的,难怪老大四年前离开帝都时比逃命还快,谁受得了呀!”
    浪风行厉目怒视.
    “怎么,姑奶奶还怕你呀!”陆剑仁插腰道.“好了!好了!两位冷静点,我们是来这儿谈事,不是来闹事。”向来是被劝止的苏琴守此时赶紧切进两人的对峙中.“没什么好谈,晴雪是我的人,绝不可能交给你们。”浪风行愤然拂袖.“是呀!强硬得来,挺不要脸的,还讲这么大声!”陆剑仁继续吊儿郎当的凉言凉语.“来人,关上大殿之门,今日本王要严惩刁民!”浪风行一声喝令,双方人马顿成危险局面.“王爷想拿属下性命开玩笑!”苏琴守看着清风,舞影.“敢伤本王身边的人一根汗毛,定要你们葬身麓骊行宫!”
    就在这动辄成祸的一刻,清脆的嗓音蓦然传来.“够了,你们双方无论谁伤都非我所愿,何况清风,舞影曾是我的属下。”
    众人的目光顿时移向由偏门走来的美丽身形.“剑仁,琴守放开清风,舞影,万事皆因我而起,就由我自己解决吧!”高晴雪欲走向他们,却被浪风行拉住.“我脚踩你的地,头顶你的天,一切都在你掌握中,还怕我飞了不成!”她轻笑地抽回自己的手,依然朝剑仁和琴守走去.“老大,你没事吧!”陆剑仁热情地大大拥抱晴雪,斜睨一旁神情阴沈的浪风行,她偏偏更用力道:“你憔悴好多,抱起来都只剩骨头,一定受到那个无耻之徒很不人道的虐待吧!”
    “受你剑仁女侠大礼,我好很多,只是你再不放开,我这几根骨要勒断了!”
    “喔!”闻言,陆剑仁赶紧放开,却是昂首朝浪风行抬抬下巴,又示意琴守学她如法泡制,气死某人也!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快把清风,舞影放了!”她制止正要走过来把她整个人一把抱起来的苏琴守,笑骂着,心里明白陆剑仁是女的,浪风行还可不发作,苏琴守要真效法,那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家伙可要爆发了!
    当清风,舞影被放开时,他们朝昔日的主人抱拳为礼,待晴雪微笑地颔首后,才走回浪风行身边.晴雪看着浪风行,幽幽道:“现在你想怎么做?既知我身为翔鹰和夜枭的幕后主人,于公于私,报复与否,你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了,且在这南源地界无人能干涉你,只是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希望你别罪责他人。”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由你一人承担,我--”陆剑仁一马当先的要挺身上前,却被苏琴守拉住,要她安静看.“你如果现在出面,就是不相信我们老大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好吧!相信老大总比相信死禽兽强,陆剑仁很不甘愿的安分杵在原地.默然的无声凝聚在浪风行和高晴雪的视线交会中.“王爷,晴雪姑娘也算是在王爷赴任南源之前,替王爷整顿了南源.南源占地广大,今何不整合翔鹰,夜枭两大势力共同为南源出力?”杜痕在旁禀道.“王爷,翔鹰,夜枭在南源拥有极佳的声誉,如能采用杜痕的计策,对王爷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无论晴雪姑娘曾做了什么,在王爷心中也早已认定她为妃。”冷扬亦帮腔.于私,高晴雪设计过浪风行,身为属下的他自当不谅解.但于公,这是对双方最好的结果.“王爷,”清风,舞影也在旁为昔日的主人请命“请别降罪雪少主!”
    “好了,你们几个,本王都还未说话,穷操心个什么劲,退下!”浪风行一挥手,四人忙候到一旁.“四年前我们征战南源,南源算是我们共同平定的,如今你愿和我继续为南源齐心协力吗,晴雪?”他朝眼前的灵慧佳人伸出手.“你不恨我也不再报复我?”
    “我从来就不想你难受,如非你做得太过分,我不会被怒恨淹没了整整四年,并因怒恨所驱而一再伤害你,况且恨与报复难道要在我们之间流转到死吗?”浪风行执起她的双手,深情地道:“我还是只有四年前那句话,你要天下,我为你取天下,你要荣耀,我将它捧到你手中,只求你别离开我,晴选……嫁给我好吗?”吻着佳人纤细玉指,他不停说着.“嫁给我,晴选……绝不要再离开我了!”
    “风行……”四年前不曾珍惜过,四年后,她第一次为着他的痴感到心疼,一股热像从眼眶倾出,晴雪埋入他胸怀,紧紧地环着他,语声不自觉地哽然.“你太傻……太傻了……”
    这一幕让向来自忖敏感多情的苏琴守更是绢帕不离地压着泛酸的鼻,感动地擤着,直到身旁那专毁气氛的语声传来.“哇塞,情圣!”陆剑仁像看到天下奇景般,可怕地摇头.“这种白痴还有呀!恶……”
    “小主人,怎么了?”体虚,气弱见她打个寒颤,忙问道.“姑奶奶最受不了这种爱情剧,我鸡皮疙瘩全卯起来了!”她不停地搓着手和脚.“喔!喔!喔--天呀!”苏琴守感动的鼻子当场转为过敏性的痛苦.“咳!老大,要亲热等一下,今天最主要的是,另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陆剑仁乾咳着,打断相拥的两人,拉过晴雪道:“非烟不见了!”
    “非烟不见!”晴雪悚然一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先别担心,这是今晨发生的事,还不到你想的那么严重。”苏琴守顺便白了一眼超级不会说话的陆剑仁.“有可能她又偷溜出去,从你失踪后,她就一直情绪不稳,只是一早就不见人影倒还是头一次.宝儿现在已经领着两帮人马出去寻人了。”
    “我和琴守就是因为这样才决定事情得快刀斩乱麻,先解决好你这边事,再来找烟丫头,否则找回她没见着你,会永远上演这种偷溜计!”剑仁拍拍她的肩.“别担心,你有伤在身就在这里好好休养,我和琴守出马便成。”
    “调集麓骊行宫人马,配合琴守与剑仁将人找出.清风,舞影,杜痕,冷扬你们也一起去!”浪风行马上下令.“是!”众人衔令和苏琴守,陆剑仁一起离开.“你别担心,有这么多人一定很快会找到的。”浪风行柔声的安慰.话虽如此,不安的忧虑依旧盘桓在晴雪心中,她猛然想到高云朗,转身便要出去.“等一下!”浪风行忙拉住她.
    “我要自己去找她,非烟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
    “你不明白,非烟是我的亲妹妹,她失踪了,我可能安坐在这儿,我一定要去找她,放开我--”她用力挣开浪风行,以极快的速度纵身掠出.“晴雪--”浪风行神色大惊的紧随于后,因为麓骊行宫外正是一片枫树林.猛一冲出麓骊行宫,映天的枫红撞入眼帘,满林如残阳火海,异灿绝艳,就像来自地狱的火焰,凄绝,哀绝,可怕的记忆随着嚎叫,传遍整座枫林.“晴雪--”随后追出的浪风行骇然大叫的追逐她狂奔的身形.另一端,非烟在云朗的陪伴下往麓骊行宫走去.“你快一点嘛!走这么慢。”非烟抱怨地看着身后之人.高云朗被非烟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带她走这一遭,心里却为待会儿要跟浪风行面对而烦恼,以及这样做会不会替雪姊惹麻烦?他一叹!谁叫他总拒绝不了这水灵嫣俏的小丫头!
    就在他们一前一后以及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走着,听到一阵凄叫的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们眼前掠过.“晴雪姊姊!”非烟大喜的正要扯开喉咙追上去,却猛然被身后的人掩住嘴巴,将她抱往最近的大树后.高云朗对因被捂唇唔唔叫的非烟指指另一端跑来的浪风行,朝她比个噤声的手势.枫叶片如焰,风卷残飞,童年的恐惧涌来,晴雪骇然的抱头哀叫,拚命的逃,这片炎狱却像魔舞般的愚弄着她,永远的禁锢她的身与心!
    江湖传言,官卿宏和白蝶夫妇双双被仇家杀死在红枫林,是真的吗?
    “卿宏真的是被仇家杀死的吗?他武功这么高,怎么可能!”紫玉凄然的面庞指责的朝她逼来.不!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面颊好热,发也好湿,她不自觉的摸着,犹能感觉那片温稠,这…………是母亲的血,是母亲倒在她身上时所溅洒出来的.“不--”晴雪惊惧又无助的嘶喊!谁能救她,当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时,就如当年被父亲从母亲尸体下抱起时,那双小手如溺水的人抓紧了这唯一的浮木,恸声哭叫.“爹,爹,你告诉我,是我杀了娘,是我杀了娘吗?爹--”
    浪风行为她喊出的话而震憾!杀了亲生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爹……”倒入那双圈拥的手臂中,彷佛回到幼时的官晴,她力竭的哭着.“你说不是我的错,你说那是……意外,可为什么你还是……离我而去,爹……”
    小小的孤影站在烈焰冲天外,乾涩的眼,是因为泪尽;没有表情的面孔,早为沈恸而无言.永远难忘怀当年在红枫林的小屋外,面对父母,她以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破碎的泣喊着:“爹,娘,求求你们不要这样,我不能失去爹也不能没有娘呀--”
    白蝶和官卿宏沈痛的站着,此时此刻凄苦难言.“晴儿,你先把刀子放下吧!你这样……爹的心好痛!”
    “那爹答应晴儿不伤害娘,你和娘会回到我身边,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渴盼地问着,从一得知父母在红枫林,她就想尽办法逃出高家,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双亲,却是两人决裂的对峙!她不要这样,她要以往的幸福,以前的日子都回来,她要回到从前的一切……
    见到闭眼没有回答的父亲,她转向始终沈默的母亲.“娘……”
    “晴儿,你……危险--”抬头望向爱女的白蝶突然大叫,猛地冲身扑上女儿,避过那疾射而来的暗器.“无耻宵小竟敢偷袭--”官卿宏马上护在妻女身前,叱然一吼的同时剑芒划去,两道光束般的流影没入前方的树荫中.哀嚎的惨叫声随着两条人影而下,是那几个追杀白蝶的江湖杀手.收剑后,他明白这两个人定是跟踪女儿而来,看来红枫林不宜久留了.“小蝶,晴儿你们没事吧?”官卿宏一转身便见到女儿完全怔愣的看着满手血,而白蝶趴在女儿身上,官晴原本拿来抵在颈子上的匕首已完全插入她心口!
    气若游丝的白蝶,苍弱一笑地抚着女儿面庞,柔声道:“我……可怜的女儿,从你……出生娘就没……好好照顾你,千……千万万句……对不起,也弥补不了娘对你做的一切……”血不停的从唇边溢出,她却不舍从女儿脸上移开,因为这一闭眼将是天人永隔.“但是……如有来生……请你还是做娘的女儿……好吗……娘一定……好好……爱你……我的晴儿……”
    当母亲的手渐渐滑下时,官晴也崩溃尖叫,裂心撕肺的叫声不停的由喉中发出,直至父亲将她抱起.“娘死了,娘死了!是我杀的,是我--”
    “不是!不是!”官卿宏抱紧女儿的头.
    “爹,我杀了娘,对吗?天呀!我杀了娘--”
    “是意外!不是你的错,是意外!”他低叫,泪也不禁落下,怀中的女儿完全激动得难以自抑.官卿宏只好点住她的穴道,让她陷入昏睡中,暂时远离这些痛苦的现实.等官晴睁开时,眼前的小屋已陷于一片火海,父亲哀戚的面庞映着红光俯看她,凄梗的交代她事情.“爹,你要去哪!爹--”看着父亲说完后,起身离去的背影,她惊然大叫!
    “晴儿,我爱你娘,真的很爱,我对她说过,她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要高家主母带你去宫内找白萍阿姨,她会好好照顾你的。”官卿宏回首,哀柔的朝女儿一笑.“原谅爹,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爹!不要走,不要走,爹--”她竭声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抱起母亲的尸体,一起走入那烈涛中.大火能烧毁事实吗?真相能就此长埋吗?当焰尽成墟,风起尘扬,心中的恸与罪可曾散去,时间洗涤了伤口,岁月圆融了心智,伤痛的过往像缝合了,那道伤痕却是永远存在!这个世人看来无瑕的外表,谁能知内心竟是这么瑕疵不堪!所以她怕枫叶,怕心头的伤口被活活撕开,因为,假的就是假的,一夕之间就会让很多事幻灭,天伦惨剧的往事,不该再忆起……不该呀……
    “晴雪!”
    缓缓抬起的泪颜看到浪风行那因关切而心疼的面庞,她嘶哑地叫着:“你曾问我为什么当年不出现见白萍阿姨,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能告诉她,你姊姊是我杀的,就是我杀了自己的亲娘吗?你说话呀--”
    “别说了,那已经过去了,不是你的错呀!”浪风行想抱住她,却被她愤怒的挥开手.“当年爹也说不是我的错,可他还是离开我,离开大家,明知紫玉在华山等他,明知非烟才刚满月,他还是随着娘去了!”看着那纷落的红叶,彷佛灿亮的焰火,令人只想被残烧殆尽的忘掉一切,她疯狂大笑的舞动漫天枫叶.浪风行痛苦的看着她发泄,为什么他从没发现,那双看似飘忽淡漠的琥珀之瞳所掩藏的竟是如此沧桑的悲呜.直到力尽的她颓然坐在那满地落叶中,晴雪悲怆掩面,当年流不出的泪,而今不停滑落.“爹!当你选择离去时,最可怜的是谁……拚命掩饰过去的我……还是无罪失怙的非烟,为什么……你和娘都是这么自私……”
    当有力的手放到她肩上时,晴雪环住他的颈子,她痛哭失声的只想让沈悲的往事尽付泪水,浪风行紧紧地拥住这脆弱无比的她.“今日哭过后,以后都别再想了,谁能预知意外,谁想要罪过的铐锁缠身,如果你不将心中的枷锁打开,最难过的不是你,而是当年为救你而亡的母亲。”他摩挲着她的脸,感受到她灼烫的泪。“你的悲又何尝不是牵住了逝去的父母难以瞑目,为自己也为逝去的亲人,你该打开心中的锁,让大家自由,晴选”
    泪眼朦胧中她咽然颔首,漫飘的枫叶,似乎已不再刺眼灼人了!
    枫林的不远处,高云朗抱着因目睹这一幕也同样泪流满面的非烟.“姊姊……好可怜……好可怜……”她抽噎着.“别难过,她现在已经走出自己心中的樊离,有浪风行在身边,她不会再受伤,受苦了。”云朗安慰着她.“浪风行在身边!”这一句让非烟讶然抬头.“你是说姊姊不会回来,要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吗?”
    “非烟,你可以到麓骊行宫与他们一起住呀!浪风行将来会是你的姊夫。”云朗温言道.“我不要!我讨厌那个看起来跟山一样壮的家伙,为什么姊姊一定会嫁给他,我不要这样,不要!”她跺脚地道.只要抢走姊姊的人她都讨厌!
    云朗为她的孩子气失笑.“非烟,无论于公,于私,晴雪都是浪风行的人,你如果执意闹下去,你姊姊会很为难甚至伤心,她好不容易才又快乐起来,你希望她再哭泣吗?”
    再哭泣!姊姊会因而更难过!这绝不是非烟要的,她用力摇头.“这就对了,晴雪现在的幸福与快乐只有浪风行能给她,你如果为她好就给她祝福,别破坏她。”
    这番话合情合理,非烟只能咬唇的慢慢点头.云朗赞赏的拍拍她的头,将又忍不住哭泣的她拥入怀中.“非烟,我曾对你说过,将来会有属于你的保护者,取代雪姊在你心中的地位,还记得吗?”他凝视着那俏丽的容颜问道.“谁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呀!眼前的事摆明就是姊姊被抢走了!”她抹泪沤气回答,又朝前方那个将晴雪抱起离开的男人,用力做鬼脸.“好了,别孩子气了,你想不想到帝都来玩,那儿有很多好玩又新鲜的人,事,物,保证令你大开眼界。”云朗诱哄着.雪姊与浪风行之间有完美的落幕,他也该回转高家了,首要之务便得将这个令他心悬挂念的小丫头拐回去.“真的?”
    看着她蓦然一亮的眼眸,高云朗笑着点头.
    “好,我随你去,反正在这只能看那座山霸住姊姊,我讨厌死了!”虽说是为姊姊幸福,她就是很不情愿.高云朗笑颜逐开的忍不住亲了她的面颊,非烟为他这突来的动作抚面一怔,乌亮的大眼直盯着他.见她这副模样,云朗在心中期待的想:这小丫头可是终于正视到我的存在.好,决定跟这个人到帝都,来个不告而别,让姊姊担心,眼前这死冰块看来挺在意她的,可以好好利用!非烟很快乐的想.(姊妹不愧是姊妹,血缘也绝对是血缘,在某些方面,非烟显然有其姊的真传!)
    看着彼此,云朗和非烟都很满意地在心中部署计划,枫叶映阳,他们都笑得很灿烂.
    尾声
    这几日的麓骊行宫为主人即将到来的大婚而忙,处处充满一片热闹景象,连圣帝都将莅临祝贺,唯有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便是闹脾气的非烟.负气随着高云朗去帝都的非烟,还在为抢去姊姊的浪风行不高兴,赌气地说绝不回南源参加婚礼,高云朗只好私下遣人送信,说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押到.知道妹妹一定会回来后,才让晴雪低落的心平抚.澄澈的湖水映着满天枫红,像酒酿般的颜色令人醺醉.浪风行拥着怀中的清雅佳人,悠坐在湖边大树下,风徐水荡,圈圈的涟漪就像他此刻被激起的心湖.“记得四年前在一棵大树干上,你也是这般的枕在我怀中,还记得我问你什么吗?”他炙热的气息喷在她发际间.“什么呀?”她瞳眸浅笑,浮出的又是往常那抹飘忽玩味.“装傻!”他的手探入衣襟,很快便寻到亵衣下的高耸,玩笑地揉着那粉色的蓓蕾,惹得她一阵娇嗔的低笑.“晴雪告诉我,你的心可属于我?当年你没回答我,现在回答我。”
    “我的身体和人都给了你,还不足以证明吗?”一如当年,她隔着外衣将那放在胸口上的手压紧,将它更贴向自己.“不够!对我们的婚礼,你始终微笑地看着它进行,但是你的心意,无论四年前或四年后,从来就不曾明确的告诉我,现在我要你没有虚言,没有揣测的回答我,你的心中可有我?”
    琥珀瞳眸对他的认真回以鲜活的眨动,最后一笑的半侧起身,不停地啄吻他的眼,他的鼻,他的下巴,最后轻拂在唇瓣上--
    我早为尘间浪醉,
    爱极这奇侠风采,
    你应知雪许行心.
    浪风行为她这淘气的答案而苦笑,又是这样的答案,这丫头,到现在还在戏弄他!
    捧起她的螓首,惩罚的用力攫住那就在寸息边的樱唇,专横的深吻后,才哑声道:“你呀!就爱千回百转的逗我,难道就不能直接明白的告诉我一次答案吗?”
    晴雪嫣然灿笑地环住他的颈,低语道:“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是你,我才会让你对我的身体任意施为占有;因为是你,我愿意献出这一切.如果是别人,我就算无力抵抗,也绝对有自尽的能力.唯有你,才可以如此碰我……”她诱惑的粉舌自唇边舔过.“如你所说,我的每一分,每一寸,连最隐私的每一处都属于你,这还不足以证明……”她俏皮的轻咬他的唇后,才道:“我爱你,浪风行。”
    风纤秋浓中,明镜的湖水除了漾酿了枫红醉意,还映出那紧抱着怀中人儿,激烈深吮的粗犷男子与几乎被他身形埋没的娇柔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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